拔汉木呆住了,不过很快对薛浣道:“王妃问你死前有没有什么心愿?”
这真是大大出乎薛浣的意料。
她想了想,朝俄日敦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道:“多谢王妃的好意,我本是边城平民,虽家境贫寒,但生活也算美满,又与心爱的郎君订了亲,眼看下个月就要成婚了,谁知竟被人抢到这里,被迫与亲人分开,远离家乡,日日以泪洗面,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回到中原,可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她说到后半句已是泣不成声,俄日敦神色微动,又说了一句。
拔汉木道:“她说,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愿,除了放你走,她都可以满足你。”
薛浣轻拭眼泪,娇弱不已,“我一生穷苦,又如柳絮一般漂泊无依,死在他乡,希望来生能投身富贵之家,过安定的日子。
“在我们家乡有个传统,若是人死在外乡,在他断气之处,朝着故乡的方向,大约九丈远,浅埋些银块,再穿上用银丝绣的鞋子,这样来生就可以清清白白,富贵平安。王妃可否在烧我的祭台往南九丈的地方浅埋些银块,保我来人投个清白富贵的人家。”
她的声音凄婉欲绝,令人不忍卒听。
俄日敦面露戚然,叹了口气,冲她点点头。
拔汉木转述了她的话:“她说你的要求她都会满足。明天她会让人送一双漂亮的银丝鞋给你。你还有心愿吗?”
薛浣说:“拔汉木,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很感激他,不想连累他,希望王妃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迁怒怪罪于他,也不要让人伤害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拔汉木就把头靠在木笼上,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声了。
薛浣的泪水落满脸庞,仿若一只受尽了风雨摧残的梨花,“我希望您能允许他在这几天能经常过来陪伴我,这样我不会太过孤单与恐惧。”
三日后,正午时分,烈日高悬,照得人头晕目眩。毒辣的日头下,薛浣被绑在祭坛的柴堆上。
下边聚集的人原来越多,人们争相上前,一睹这妖魔幻化的美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真的很美,与赤勒女子的飒爽豪迈截然不同,眞黑的秀发宛如一团乌云,白皙的肌肤仿佛新鲜的牛乳,眉眼温婉又明媚,尽管面色憔悴,却丝毫无损于她的娇艳灵动,甚至更为她增添了一抹楚楚可怜的韵味。
她的年纪也不大,顶多十五岁的样子,身量很娇小,愈发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一时便有不少赞叹、惋惜与质疑的声音。
人群中闪开一条道,巫师拄着法杖,拿着铜铃,步履稳健地朝搭建的高台走去。
拔汉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匍匐着抱住他的腿脚,“巫师,你就放过她吧,她真的不是妖魔!”
他抱得太紧,巫师踢不开他,连声唤侍卫上前把他拖走了。
巫师道:“大家看到了吗?这个女人,是妖魔所化,这个少年已经被她给迷惑了,死心塌地地甘愿做她的奴隶。
“这个女人美丽的皮囊下,是一颗蛇蝎般狠毒的心。她是降世的灾星,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今日在腾格里注视下,以圣火焚烧她,她的身死魂灭,将为草原带来安宁。”
人们越发-骚动不安起来。
巫师高喝一声,乌泱泱的人群立时寂静下来。
他的声音雄厚中带着微微的沙哑,充满着古朴的神圣。
“至高无上的腾格里啊,求您眷顾您虔诚的子民,保佑草原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他开始施咒做法,身上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只见那巫师的腿脚之处,竟平白无故燃起了火。
这下他顾不得再作法,手忙脚乱地去扑火,可那火非但不灭,反而还愈烧欲旺,从腿脚直往腰身蔓延。
巫师的几个弟子连忙冲到台上,几个人齐心协力一顿折腾,总算是把那火扑灭了。
那巫师虽说没有怎么烧伤,但衣服已是破碎污脏不堪,如此再进行下去实在是亵渎神灵。
这火来势诡异得很,除了神鬼,再也没有别的解释了。一时间,不但人群中非议四起,连那巫师也起了退缩之心,问斡哥岱:“要不改日再……”
斡哥岱望着不远处被绑在柴堆上的少女,目光如鹰一般阴鸷锐利。
“汉人有句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日,就算是天神降临,山崩地裂,也要除掉这个妖女。”
这起事故并没有终止这场祭祀活动。巫师休整片刻,又换了新的祭服,再次站在高台之上,朝人头攒动的人群高声道:“大家看到了吗?刚才,是这个妖孽施法残害我。幸得腾格里的庇护,我才能平安无恙。这个妖孽法力强大,一日不除,草原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他又继续那未完成的庄严仪式,一边舞蹈一边施咒,当他停下来后,弟子提着装满油脂的木桶,朝薛浣兜头浇下。
黏腻而窒息的感觉,即使身处炎热的空气中,薛浣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狂风忽起,飞沙走石,万里晴空顷刻间昏暗下来,堆积的乌云埋葬了灼灼烈日。
巫师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随即命令弟子准备燃起圣火。
他话音刚落,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生生撕裂了天空。天地刹那间呈现一种诡异的光芒。紧接着,“轰隆”一声雷鸣震彻天地。
“天神显灵了!”他高声叫道,“腾格里将赐予我神圣的力量,降服这个祸乱苍生的妖魔!”
天地间又是一闪,一道闪电的尾端与旗杆相接,山崩地裂的霹雳声过后,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巫师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