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晨起时侍女伺候她梳洗穿衣,她虽不习惯被人服侍,可送来的异族衣饰样式繁杂,她并不会穿,只能默然接受了。
侍女帮她穿好衣裙,又结好发辫,在她头上带了一串红玛瑙垂珠链,在脑后簪插一枚镶蓝青石玉梳篦,眼看又要往她头上堆金砌玉的,薛浣冲她摆摆手,又摇摇头。
侍女以为她不喜这只发饰,又拿起另一只。
薛浣索性轻轻推开她,直接站起身来,一回头就看见铎禄在不远处盯着她,唬了一跳。
不过她正好朝他求助道:“烦请殿下告诉她,这样就好,不用再弄了。”
铎禄便令侍女退下去了。
“怎么,这些东西你看不上眼?”
“怎会,我从未见过过如此贵重的衣饰。”这话是真的不假。
铎禄走到镜前,拣起一枚红珊瑚鎏金梳篦,目光在那珠玉生辉的首饰盒里一转,道:“这些东西你先凑合用。”
薛浣下巴差点掉下来了。
虽说她也在京城过过十年相对养尊处优的日子,但薛家也不是什么金玉满堂的富户,且彼时她年岁尚小,身上并无甚首饰,对于嫡母以及其他贵妇的穿戴更是记忆模糊了。
等到了穷乡僻壤的洪州,这类东西更是少见。
她在宝物鉴赏这方面的知识不够,尽管不能辨认出每一样首饰的材质,但她可以确定,盒子里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小县一年的赋税。
不过,铎禄这莫名其妙的“礼遇”才是最令人惊骇的,薛浣真的猜不透他的心思。
手腕冷不丁被他一把抓住,此人一如既往地轻浮孟浪,她心中嫌恶,却挣不开他的桎梏。
这明显的排斥令他十分不悦,“我是有毒吗,为什么每次碰你,你都是这副表情。”
这人真是让人无力置评了,自己不知廉耻,动手动脚的,还好像是旁人冒犯他一样。
薛浣压着火气道:“请放开我!”
不知是哪来的脸,他的目光如淬火的利剑一般,面上生了怒意,声音冷硬道:“你很讨厌我碰你,是不是?”
真是难得,这人居然还有自知之明。不过看他这副架势,活像是要掐死她。
“你手劲太大了,每次捏我我都疼的受不了。”
薛浣看着自己的手腕,委屈道:“真的好疼啊,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他一下子松了手,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敛下来,语气嫌弃至极:“你怎么这么娇气!”
薛浣揉着自己的手腕,暗暗将那抹红痕越多搓越大,越搓越重。
可他又把她的手拉过去,举在眼前细细打量,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你真的是跟纸糊的一样,一蹭就破,连刚出生的婴孩都没你……”
他突然就不说话了,双目紧盯着她的手腕,安静地可怕。
很快,他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胳膊缓缓向上摸。
这样子和赵奢简直一模一样,薛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将手抽回去,因为他没有使力,自己轻易就将那条遭受摧残的胳膊收回来了。
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恶俗的兴致。当她是貔貅吗,摸了可以发财?
铎禄干咳一声转身,边走边道:“穿个衣服也能磨蹭到现在!”
早餐比之前丰盛许多,但归根结底还是离不了乳酪、羊肉和胡饼。不过薛浣面前额外摆了米糕、蜂蜜和葡萄干,而铎禄则拿着金柄银刀切着煮熟的羊肉。
她突然特别想吃粽子。
竹筒的,竹叶的,白米的,蜜枣的,红豆的,咸蛋的,腊肉的……
赤勒人是不过端午的吧,不会去祭奠屈子。
那怀石自沉于汨罗江,宁死不辱,以身殉国的屈原啊。
她最喜欢屈子的作品,不只是喜爱他辞藻的优美,更为词句间洋溢的高洁情操与忧国忧民的情怀深深折服。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什么?”铎显然对这类汉学经典并不熟悉,更没听过《离骚》里的句子。
薛浣回过神来,“没什么。”
铎禄也不再追问她,往她盘子里扔了几块切好的肉,道:“你这样的,扔到人群里去,估计能被踩死。”
又在嘲讽她,说她又矮又弱。
在洪州,和同龄的女儿家相比,她算高挑的了。可是来到北境后,她倒成了矮的。
在灵州和徐征叶云决他们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都要仰着脸。在这里,且不说铎禄和他身边这群赤勒大汉,就之前站在俄日敦面前,她也活像只矮鹌鹑。
没由来的,铎禄面上泛起一丝忧虑,“到底是汉人。拔汉木的母亲就是汉女,结果把他生的那样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