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铎禄开口道:“你……”
“嗯?”
“你……你在拔汉木家,吃的什么?”
这人是病糊涂了吗,言语这样反常。
不过她还是把嘴里的饭渣都咽干净,恭敬回道:“昨晚吃的烤肉,今晨吃的羊肉汤饼。”
“汤饼?”他若有所思,“就是你之前在灵州给我做的那种?”
“差不多吧。”
“你做的?”
“嗯。”
他“啪”得把切肉的刀往桌子上一拍,眸中迸射出寒意,冷声质问道:“谁让你给他做的!”
拜他所赐,薛浣觉得自己很快就能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境界了,这个人带给她的惊吓和刺激,比之前她活得这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不是拔汉木,我昨晚就在荒郊野岭被狼咬死了,他把家让给我睡,我不过是做碗汤饼答谢他,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铎禄脸上的愠色也逐渐退却,只是依旧冷冷道:“以后不准给别人做汤饼。”
薛浣顺从道:“好!”
好一个不可一世的狂徒,你管我给谁做。
“不过你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我的恩情,你准备怎么报?”
薛浣呆住了。
“我把你从狼群里救下来,你到现在,都没有报答我。”
她真没想过报答他,她只想着如何报复他。
“殿下,在贺啰施部的时候,我帮您解决的事情,还不够吗?”
“哦?你的意思是,你帮了我,我救你是应该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冷哼一声,“处木坤的事情,最多只能抵消你在灵州给我制造的麻烦,你别忘了,我现在这身伤都是因为你,你就算不报答,补偿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殿下说得是,那我明天给你做羊肉汤饼?”
“你就准备这么打发我?”
“不吃汤饼啊,那,糍粑你吃过吗?我做的糍粑可好吃了。还有糖醋鱼,这也是我的拿手好菜。要不,粽子呢?快到端午节了,应该包粽子,不管是甜的还是咸……”
“够了!”他阴着脸打断了她,“吃你的饭。”
他周身都笼罩在压抑恐怖的氛围里,薛浣也不再追溯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妥惹恼了他,因为这人就是阴晴不定的性子,对他来说,翻脸或许已经成为一种日常,不需要任何理由。
吃过饭后,侍从搬了一张卧榻进来,很明显是给她睡的。
这卧榻相当精致,铺着的被褥也都是丝绸缎面的,颜色鲜艳亮丽,质地柔软丝滑。
不过薛浣倒并不在意这些,令她满意的是卧榻的位置刚好有一道帐幔隔断开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换衣服都是小心翼翼,十分尴尬,如今总算可以缓解一二了。
入夜,她正要熄灯,铎禄又使唤她去倒水。
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再嫌热嫌凉,而是一仰脖喝光了,应该是真的口渴。
薛浣接过空杯子正要离开,却被他叫住。
“你……”他清了清嗓子,“今天,在马上的时候,你好几次都撞到了我的伤口。”
“真是对不住,殿下。”薛浣脸上写满了歉意与愧疚,“你身上有伤,这阵子还是不要骑马为好。还要水吗?”
他沉默望她片刻,似乎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重重地往床上一躺:“睡觉!”
*
夜深人静,凉州城内,两个更夫敲着梆子悠悠行过街巷。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都已经三更了啊。
客舍内,叶云决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摸黑下床倒了一碗水。
许是思虑过重,事情又进展不顺,这阵子,他总有些失眠。
赵奢的命案牵扯出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没有想到,他竟与边关商贾暗通款曲,参与私运盐铁的勾当。
尽管已经截获了一部分盐铁,但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还有相当数量的盐铁,正在悄无声息地通过边关,运出境外。
我朝盐铁素为官府专营,朝廷对其管控极其严格,不仅作为财政的来源之一,也是制衡北方赤勒的重要手段。
一旦让赤勒人掌握大量盐铁,北境的形式,将会危如累卵。
可奇怪的是,边境大大小小的州县关镇,除去已被查获的,再无迹可寻。为数不多互市的官营盐铁,也是明确带有官府批文,登记在案,且其数量也根本不足为患。
从赵奢残存的线索看,运送这些盐铁出关算得上十万火急不容耽搁,所以即使处境不利,他们也不会暂避风头,而是会选择铤而走险。
可是已经过了月余,依旧是没有进展。
说起来,宛宛也离开月余了,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云决哥哥,就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也要吃好饭睡好觉,这样才有精力去解决问题不是?”
眼前浮现出薛浣的笑颜。从小到大她都爱笑,只要她对着他一笑,他所有痛苦与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他拿起绣囊轻轻摩挲着,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沉静刚毅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少年的烂漫。
脸颊有些发热,手上的绣囊试探着贴近唇边,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离,而后将它置于枕边,安然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