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觉得,老天爷似乎总喜欢跟她开玩笑。
父亲曾不止一次教导她,人当三思而后行,但优柔寡断,亦为大忌。
或许是铎禄命不该绝,或许他真是被腾格里护佑的贵人。
当感受到地面因着马蹄的蹬踏而杂乱地震动着,她知道,自己这回彻底失败了。
薛浣又被关回了那间黑暗破败的存放杂物的毡帐。
这回她的境遇比之前更惨,手脚被缚,嘴被堵住,连同货箱被绑在一起。
到了第三天,她被人带走。
毡帐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铎禄正倚靠在床头喝药,见她进来,对左右吩咐了一句。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但仍是不容悖逆的祈使。
拔汉木之前教过她,这是要他们出去。
随从面带难色,面面相觑,离他最近的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子对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而铎禄的声音明显带了不耐与怒意。
几人终是不敢抗命,陆续退出了毡帐。
那瘦高男子经过她身旁时冷冷剜了她一眼,带给她似曾相识的寒意与恐惧。
她记得他,在凉州客舍中,是他制止了赤勒人挑衅。
也是他,在那晚要杀了她。
这人便是斡哥岱。
而薛浣明白,铎禄不会杀她。
她对他,很有用,以至于他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留她的命。
可这是为什么?
她不相信只是为了威胁羞辱叶云决。
这人与商队失踪一事脱不了干系,又是怀远屠杀的始作俑者。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薛浣被自己的这个推测吓了一跳。
“你聋了吗!”
一声怒吼再次给她那饱受折磨的心脏来了一次冲击。
“还要我再叫你几遍?给我过来!”
薛浣悻悻地拖着麻木而酸楚的双脚走过去,不知是因为脚麻还是因为惊惧,中途还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铎禄自然不肯放过任何奚落她的机会,“连路都走不好,还敢跑?”
他把空药碗放在床头,身子往里一挪,拍拍床沿,“坐这里。”
“于礼不合。”
他冷笑一声,“你摸处木坤身体的时候怎么不说于礼不合?你脱拔汉木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说于礼不合?你的于礼不合,你的贞烈洁女,果然都是分人的。”
薛浣偏过头去,咬着唇一言不发。
“敢跑,你跑啊!”
“你答应过,我帮你解决麻烦后,你就放我走的。”
“我没有答应放你走。”
薛浣转头怒视着他:“你怎能如此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我说我可以考虑,没说放你走。现在我考虑好了,我不放你,我要带你回王庭。”
“你要回王庭,你要回家找你的亲人,我也要我的亲人啊!”
“亲人?”他面带嘲讽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遂冷嗤道,“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你只有我,没有什么亲人。”
“请你自重!”
“自重?”他的眉眼间霎时笼上乖戾的阴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我的奴隶,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把你怎么样。”
薛浣垂下头,心中又生了疑虑,她本以为铎禄知道了她的身份,可他若要以此威胁父亲,应当南下甘凉,可为何要去王庭。
而且对于她的亲人,他表现得一无所知、毫无兴趣,究竟是真实还是伪装。
难道是她多疑了,她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可他为什么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她?
她已经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忍不住要打哈欠,可又不想做出这般示弱的动作引他嘲笑,遂闭紧嘴,把头垂得更低,尽量不出声,可是眼泪却涌了出来。
“过来。”铎禄又拍了拍床沿,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就叫人把你绑在我的床上。”
她只得坐过去,铎禄边为她解开缚手的绳子,边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说几句就哭,谁惯的你?”
解释的话到嘴边,薛浣又改了口:“我想我的家人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母亲身体不好长年卧床,父亲整日只知酗酒,我不在家,谁去挣钱供我父亲,谁去照顾我母亲。”
她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你父亲不是教书先生吗?”
薛浣满目黯然,“是教书先生没错,父亲自视才高八斗,却接连几次落榜。此后便意志消沉,整日借酒消愁,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不愿意寻生计过活。”
“然后就让你去寻生计养家,他怎么不直接把你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