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将他背到床上,又轻轻唤了他几声,然后脱下他的鞋帽与外袍,用被子将他兜头盖住。
她从床底拿出包裹。
这次逃跑,她蓄谋已久。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指望铎禄能放她走。
他们二人当前实力悬殊,关系本就严重不对等,她完全被人家拿捏在手里,只能任人摆布。
合作已经达成,按照契约,解决完案子,她可以走了。
铎禄若是遵守信用,发现她离开了,便应该由她去。
若是不守信用——当然这一点可能性很大,那么她此举,便是利用有限的条件,先发制人。
之前她借着让赤勒人给她买验尸需要的药材和工具的机会,凑全了火-药和麻沸散的材料。
她是分开几次要他们去买的,不在一张方子上,药店里的人看不出来,而这群赤勒人对这些东西更是一窍不通。
火-药罐不过就是按配比在瓦罐里放了磨成粉的简单材料,粗糙的很,但她孤身一人要过草原穿戈壁,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实用的武器了。
除此之外,这几日吃饭的时候,她悄悄攒下来胡饼,足够做路上的干粮了。
薛浣脱下自己外面的衣物,将包袱微微压平实,绑在自己背上,然后换上上拔汉木的帽子衣靴,又将自己换下来的衣物塞到床下。
收拾完毕,她提高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用赤勒话道:“你出去,我要睡觉。”
进而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从走出了毡帐。
她内心如擂鼓一般,一步,两步,三步……她离毡帐越来越远,微微回头,那名叫图格的赤勒大汉依然守在那里,并未注意到她。
草原昼夜温差大,尽管已近初夏,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部落出口的栅门前,几个守卫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拿出盛着马奶酒的酒囊,尚未拧开盖子,一声雷劈般的巨响吓得他直接脱了手。
不知谁喊了一声“起火啦”,一匹匹受惊的马疯了一般往这边冲,周围立刻乱作一团。
寂寥而广阔的原野上,一骑在夜色里疾行着。
薛浣很清楚,孤身一人在蛮荒之地走夜路绝非明智之举,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她必须牢牢抓住,奋力一搏。
胯-下的赤勒马果然名不虚传,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奔跑时不颠不晃,久久不显疲态,这也让她内心多了几分底气。
夜深了,寒气渐重。她收紧领口,堵住那不断灌入的冷风。
马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薛浣以为它累了,可它打了个响鼻,耳朵朝两旁竖起,很快便躁动起来,步子也越来越凌乱。
黑暗中倏然出现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
不只一双,两双,三双……
月光下,一群狼仿佛暗夜里的鬼魅,不知什么时候朝她靠了过来,薛浣从未见过体型这般巨大、杀气这般炽盛的狼,吓得她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好在那马虽然也浑身哆嗦,却没有惊慌失措地撒蹄子乱跑,想来它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
但是现在骑着它的人,远远不及它的曾经的主人那般骁勇彪悍。
领头的狼王,并不是群狼里最高大强壮的那只,但是那凶傲锐利的目光与不容挑衅的威严令它在狼群中格外耀眼夺目,白色长尾在月光映照下如一把雪亮的大刀,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砍得七零八碎。
狼性凶残,却极狡黠,可以冲它大喊大叫,大唱大笑,做各种奇怪的事情,令它起疑,从而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可是她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也仿佛刚从腊月的冰窟里钻出来一样,几乎要抖成筛子了。
她解下身上的包袱,哆嗦着手拿了火折与火-药罐,点燃引线朝狼群扔了过去。
火-药罐在之前成功地点燃,制造了混乱。
然而,老天爷似乎故意捉弄她,这次竟是半点动静都无。
薛浣的心一下子凉了,可她必须竭力掩盖自己的怯懦与恐惧,这群狼狡诈多疑,即使是人也要甘拜下风。
眼见几只巨狼在狼王的命令下要朝她扑上来,薛浣心一横,脱下外袍点燃,在空中甩了两圈,吓退了那几只狼。
她又点燃一只瓦罐扔出去,一声巨响,狼群吓的逃之夭夭。
薛浣大喜,正要驱马离开,可无论如何甩扯缰绳,马都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以为它被吓瘫了,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慰它,可马儿却突然发力往前猛跃,差点把她甩下来。
马儿调转了个头,薛浣这才发现,那只白尾狼王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她,确切的说,是悄无声息地绕到她身后偷袭她。
她扔出了最后一只火-药罐,那狼王朝远处一跃,意识到毫无动静后,再次靠了过来。
它龇牙咧嘴地盯着她,似乎已经看透了她内心的极大恐惧,也看穿了她的全部伎俩。
薛浣将包裹里的干粮全都扔了过去,可它只是侧头瞥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是了,这点平淡无味的干粮,他哪里看的上眼?
它喜欢的,是血腥的美味。
它享受的,是杀戮的快感。
而她,是它势在必得的猎物。
狼王后腿微缩,一个发力猛扑,马儿扬起蹄子踹了过去,狼王竟巧妙避过,绕道侧面,扑上来一口咬上马侧腹。
马儿吃痛地嘶鸣着,试图用马蹄将狼踢踹下去,可那狼竟攀附上来,张口就去咬薛浣的脚。
薛浣急着避闪,可颠簸太过剧烈,一个不稳,她的身子腾空出去,灵魂也仿佛出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