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落地,她要么便会葬身狼腹,要么便会被马蹄践踏而死!
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揽过,她一头撞进一个怀抱。
头顶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薛浣尚未回神,那人已跳下马。
铎禄双脚站开,蹲马步状,手握短刀,眼睛死死盯住白尾狼王,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着。
而狼王身后不远处,几头巨狼似乎受到首领的召唤,试探着靠近。
铎禄冲她吼道:“马镫给我。”
薛浣扯着镫带,把马镫递给他,又听他道:“抓紧缰绳,别掉下来。”
他朝狼王及它身后不远处的狼群走了几步,猛得大吼一声,声如雷霆。
这一嗓子把薛浣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那白尾狼王也后退几步,竖着耳朵,警惕地望着他。
铎禄将短刀咬在嘴里,双手举起那副马镫,“当当”地对砸起来。
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薛浣耳朵嗡嗡作响,浑身起了一层起皮疙瘩,神奇的是这声音竟真的吓退了狼群。
而那只成了精似的白尾狼王,虽也被震慑,大退了几步,却并未离开,仍然观察着他们。
铎禄退到薛浣身边,将马镫还给她,而后拿出嘴里的刀,对她道:“看见了吗,你来敲!”
薛浣乖顺地照做,强忍着耳鸣的痛楚猛击起来。
铎禄吼道:“用力砸!”
薛浣加大了力气,耳膜都要被那尖锐的噪音给刺破了。
白尾狼王张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地扑向铎禄,一口撕下了他的半块衣角。一击不成,它很快调转身体,又要扑咬上来,这回却连铎禄的衣角都被碰到。
如此反复几次,狼王每次都是凶狠地扑上来,却根本不会近身攻击,每次都会留给铎禄躲闪的空隙。
薛浣看出来了,它是在虚张声势。狼对猎物的气味是何等敏感,这样一头狡诈到可怖的狼王,怕是已经发现了铎禄身上有伤,待他旧伤发作,体力耗竭,就只能任它宰割。
“小心,它是在故意消耗你的体力!”
可是这话已经迟了,在狼王又一次扑上来的时候,铎禄突然手捂住胸口,似是伤口撕裂了,他闪在一边,支持不住,一下子仰躺在地。
狼王立刻瞄准时机扑过去,两只前爪还没压上,寒刃倏然刺向它的的喉咙,往前一挑,划开一个长口子。
铎禄是生在草原长在马背的赤勒人,对于狼性的认识,自然比薛浣多得多。
连她都能看出狼王的目的,他又焉能不知?
殊死搏斗,毙命一击,白尾狼王虽弹跳到了一旁,但再无还生之机,瘫软在地。
铎禄犹嫌不够,在狼的咽喉接连补了几刀,让它彻底死透了。
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远处的狼群已然逃窜得无影无踪,铎禄仰面躺在地上,生死未卜。
夜色昏暗,薛浣看不清他是不是被狼咬到了要害,她下马走过去,蹲下俯身,欲探其鼻息,却被一个猛力扑倒在地。
悬在上方的那张脸满是血污,扭曲可怖,他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右手的短刀高举,眼里凶光大露,宛如地狱里的修罗。
薛浣永远也忘不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最大的噩梦与威胁,不是那老谋深算又凶狠异常的白尾狼王,而是那个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
短剑落地,铎禄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坍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差点吐血。
他还没有死,身体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的充满生命力的心跳与带着血腥气的呼吸。
这个人,贵为赤勒可汗之子,却不惜背土离乡、涉险中原,筹谋布局,九死一生,只为他心中的宏图大业。
这个人,性情暴虐,却又能权衡利弊、采纳谏言,即使入谏的是他最鄙视厌恶的汉人,可只要对他有利,他都会认真听取。
这个人,身负重伤,却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策马追上她,孤身一人杀死狼王,呵退狼群。
薛浣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短剑就落在身旁不远处,而这个人,此刻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薛浣伸手去摸那把短剑,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只要扎下去,他就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剑柄处传来的彻骨冰冷令她瑟瑟发抖,她几乎要握不住那短剑。
她从来没有杀过人。
她要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刚刚才把自己从狼嘴里救出来的男人。
她要做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
尖刃已经抵上他的胸背,只要用力,狠狠地扎下去……
“咣当——”,短刀再次掉落在地,薛浣叹息一声,痛骂着自己的胆怯与懦弱。
他救了她又如何?
这个人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他勃勃的野心觊觎着中原广袤的土地。
怀远人间炼狱的惨状犹在眼前,她又想起了那孩子白雪一样纯净的眼睛,再次摸索着那把短剑,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