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四脚朝天地躺着几只被开膛破肚的兔子。
“肠子发黑而黏稠,这是胡蔓草中毒的现象。胡蔓草,也叫断肠草,其形如阿魏,叶长尖,服三叶以上即死【1】,且与处木坤毒发之状相符。
“而且,之前我给那孩子用误食胡蔓草的法子解毒,有所奏效,综上可见,酒中应是加了胡蔓草。”
铎禄不说话,只是面无波澜地盯着她。
“殿下可还有疑虑?”
“你说你是教书先生的女儿,但我记得你们汉人对尸体是极为避讳的,读书人更是。你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学的?”
“这不是您眼下该关注之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此物来源。据我所知,此物多产在岭南、湘赣一带,北方并无。
“而此物虽有剧毒,却是治疗疹癣疔疮以及跌打损伤的良药,故可以从附近的药材商人那里入手,要查清来龙去脉绝非难事。”
事情发展的确如同薛浣所言,十分顺利。
铎禄很快就从一个药材商人那里查到,七天前有一个赤勒女子在他那里买了胡蔓草来治疗疹癣,就此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女子。
正是处木坤的侍女,因为长期遭受他的虐待打骂,怀恨在心,于是在那晚薛浣走后将胡蔓草投入酒中,果然他喝下去不久就中毒身亡。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铎禄也终于摆脱了困境。
而随着处木坤的兄长顿莫贺回到部落,葬礼也要开始举行了。
比起飞扬跋扈的弟弟,这位顿默贺温和得多,他到部落的第二天就来拜访了铎禄,送了他不少珍贵的礼物,并对之前的误会与风波向他诚恳道歉。
他的身材有些矮胖,眉毛短粗,眯眯眼,面容和善,想来为了表达自己的尊重和敬意,他的衣服格外整洁,身上还熏了香。
告辞之时,他诚恳地请求铎禄不计前嫌,出席今晚他弟弟的葬礼。
而铎禄也给了他面子。
赤勒盛行火葬,将遗体放在逝者的马上,焚烧后取骨灰下葬。
葬礼结束后,还会举办相亲会,像处木坤这般地位之人,那相亲会的规模不会小。【2】
薛浣自然难以接受这种刚办完白事就办红事的风俗,不过铎禄应该会乐在其中。
像他这样权势显赫又地位尊崇的盛年男子,多得是贵族要塞女儿给他。
傍晚之时,铎禄简单梳洗一番,帛练裹额,换上洁净的翻领锦袍,腰系革带,佩短剑,正要出门,却见薛浣亭亭立于帐门前,面色沉静。
他心情好,便问道:“怎么,你也想去?”
薛浣道:“殿下,我有急事找你,请随我来。”
她神情极为严肃,铎禄一怔,忽然不悦起来。
“你可是要我放你走?”
薛浣摇头,走至他身前。
“不是我的事,是攸关您性命的大事。”
火盆上悬着一只珍贵而精巧的玉枕,剔透的软玉,黄金镶刻,宝石点缀,华丽非常。
片刻后,一只玉色的虫子从宝石间钻出,在枕面上不安地蠕动起来。
薛浣在其上撒了一把药末,这是后来又让人去买的曼陀罗,之前麻醉兔子时用的。
曼陀罗有剧毒,铎禄曾对此忌惮,然而薛浣要的量极少,不足以伤人,他才放心给她。
待到虫子不动了,薛浣用木棍将其缓缓引入罐中。
“玉蚕蛊。此物有剧毒,人畜被其噬咬后,若未能得到有效救治,很快便会中毒,引发窒息身亡。”
铎禄眼里的怒火似乎要将那小虫烧焦,他一刀将那玉枕劈为两半,脱口而出一句赤勒话,而后用汉话吼道:“一群胆小鬼!敢杀我,不敢和汉人开战!”
他粗喘了几口气,而后将刀“哐当”一声扔了出去,怒目圆睁,脸色铁青。
薛浣将罐子扣好,妥善放置起来,然后问他:“您与贺啰施部,可是因主战主和的分歧而不睦?”
“呵,我以为他们不过是一群胆小的绵羊,没想到居然是一群披着羊皮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殿下不必如此动怒,这应该是顿默贺自己的主意,而且,他不见得一定要取您的性命。”
“你说什么?”
“其实,对于处木坤的死,我有两点一直存疑。其一,胡蔓草之毒虽发作迅速,可中毒者会先感到恶心、呕吐,然后出现腹痛、头晕目眩、言语不清、呼吸艰难,最快也要在两个时辰后才会死亡【3】。
“但是据那侍女所说,处木坤在饮下放入胡蔓草的酒后很快毒发身亡,这明显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