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胡蔓草在北方罕见，赤勒更甚，一个侍女如何会知道此物能够用来投毒杀人。”

“我曾在处木坤的小腿处，发现类似虫咬的痕迹，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临近初夏，有蚊虫叮咬再正常不过了 。

“而今日顿默贺来拜访您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气味，应该是木香樟脑槟榔藿香一类驱虫的药物，在他的手指上，也有与处木坤一样的痕迹，我便起了疑。

“果然，这玉枕之中大有玄机。想来这玉蚕蛊才是处木坤的真正死因。”

铎禄道：“你的意思是，顿默贺指使处木坤身旁之人用这条虫子杀了他？”

“正是，我问过拔汉木，贺啰施俟斤的儿子中，成年的只有两人，顿默贺与处木坤，依照你们赤勒的收继制，苏尼矢氏应当会改嫁给顿默贺，主谋、帮凶与动机，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铎禄仍是不解：“可他为何要杀我，你又说他不见得要取我的性命，这是什么意思？”

“处木坤的葬礼上，您与贺啰施俟斤是地位最尊贵的两个人，势必要临近而坐。

“而他一定会寻个借口，比如消弭之前的误会，或是用姊妹跟您联姻，总之一定要让你与贺啰施俟斤相互敬酒。

“酒酣耳热之际，他便趁机操纵玉蚕蛊毒杀俟斤，再嫁祸与你。可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所有部落贵族都亲眼所见，死者又是尊贵的俟斤，加上您与贺啰施部素来不睦，您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这时，他便会暗中与你交涉，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你若是不答应，他便会借玉枕中的玉蚕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您性命，给您按上个畏罪自杀的帽子，来个死无对证。”

听罢一席话，铎禄反而渐渐平复下来，他坐在胡凳上沉思片刻，忽对薛浣道：“你们汉人说的鸿门宴，不过如此吧？”

“鸿门宴，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又有张樊项伯里应外合。而您所面临的，堪比关公赴会。”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又恢复了那副骄矜而冷傲的样子，正要离开，薛浣叫住了他。

她递出两包药末，“这包洒在身上，可以驱虫避秽，这包是金银花和甘草末，兑水喝能解毒。”

他没有接，想来还是不信任她，薛浣自讨没趣，正要将那两个纸包扔到桌子上，手却被他的大掌裹住。

铎禄定定望她，“等我回来。”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毡帐内点着两盏羊油灯，薛浣就着灯光，细细研磨着石臼里的药材。

一阵风吹进来，火苗闪了闪，少年掀帘进来，走到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又在做什么啊？”

“最近蚊虫越来越多了，晚上闹得人睡不好觉，我磨了些药粉，用来驱虫用。”

他由衷赞叹：“哇，你怎么什么都会！”

“哪里什么都会了，我不会打架，也不懂赤勒话。不过就会鼓弄些药材罢了。”

“打架嘛……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打架，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擦破脸打掉牙那就不好了。至于赤勒话，我虽然笨，但应该可以教你。”

薛浣眼睛一亮，“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

薛浣停下手中的药杵，“太谢谢你了，那你先教我几个简单的吧，比如说，我要吃饭，我要睡觉，狼来了，有贼啊，起火了，快来人呐！我来了，你出去……”

对于教赤勒话一事，拔汉木表现得很耐心，为了感谢他，薛浣起身倒了一杯奶茶给他，道：“你教了我半天，嗓子都干了吧。”

他喝了一口，皱眉道：“好甜啊，你是不是糖放太多了！”

“我口味偏甜，所以糖放得多，要不我给你重煮一碗。”

“不用。”他一口气喝下去，吧嗒吧嗒嘴，“除了太甜，还是挺好喝的，甜里带了点苦，这个味道真怪。”

薛浣赧然，“我刚开始学煮奶茶，煮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没有见笑，其实很好喝的，就是我从没喝过这么甜的奶茶，我喝过的大多是咸味的。”

“咸味的？”薛浣有些惊讶，“难不成放盐？”

“是啊，我们这里大多都是这么喝。”

“看来我还是要多学多练，否则你们那位殿下一个不乐意，再把我绑到马后边拖着走，或者不给我饭吃。”

“其实殿下他……嗳，好晕啊，我怎么感觉眼前在晃……”

“你是不是太困了，每天跑好几趟去给我买东西，累到了。”

“嗳？是吗？我……”

薛浣轻轻推他，在他耳边道：“拔汉木，醒醒，你还没教完呢，你不能睡！说好教我的！”

少年沉沉昏睡，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