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无稽之谈,铎禄自然是嗤之以鼻。
他首先想到的是,中毒。
奈何他将桌上的酒菜一一验过,却并无异样。
“他,会不会是喝酒喝死的?”
“绝对不可能,他酒量极好,那晚也并没有喝太多。”
“他喝了多少?”
“也就四五坛。”
“四……五坛!”
见她咂舌,铎禄鄙夷道:“难不成你们汉人,四五坛酒就能喝死?还真是没用。”
这人还真是逮到机会就不遗余力地羞辱她。
薛浣暗自咬唇,复又道:“处木坤家中的餐具多为银器,若是投毒很容易发现;再者,那晚的饭菜我也吃过,可并无异样。
“况且,若真是饭菜中有毒,那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奴仆近侍,在你到达之前,他们完全有时间处理掉,自然验不出来。”
“那我就只能把你交出去,让人烧了你这个妖女。”
“殿下,我并没有说我查不出来。不过,我需要一些东西。”
天黑了,毡帐内点了几盏羊油灯,桌上摆了一溜儿瓦罐,旁边堆着各种药材,散而不乱。
薛浣坐在桌旁,就着一旁那盏最大的羊油灯,手持药杵,细细研磨着药罐里的末子。
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加之时已入夏,她的面颊很快便透出红晕,晶亮的汗珠顺着莹润的额头滚落,雪白的脖颈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时就要伸手擦上一擦。
对面的铎禄手里拿着她写的方纸,看了几眼便对那上面秀丽的字迹失了兴趣,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捣了太久,薛浣的胳膊实在酸痛,况且擦汗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她便停下来,稍作休息。
抬起头,铎禄还在全神贯注地看那张纸,似乎非要找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才肯罢休。
这些药的功效,他派人去找药材商人购买时势必会打听得清清楚楚,以防自己耍花招。
然而这些药材实在稀松平常,找不到可疑之处。所以他故意在自己面前看这么半天,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心虚露馅?
这倒也说得通。
“你还要弄多久,我要睡觉了!”他将纸对折放到桌上,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殿下休息吧,我拿回去弄。”薛浣心头一喜,就要收拾东西开溜,胳膊却被他一把攥住。
“回去?”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回哪去?”
“回仓库。”
“恨不得杀了你的,可不只斡哥岱一人。”他朝她逼近几分,目光森然,“还有的人,倒是不恨你,反而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
他周身的气势压迫至极,“你之前说,我是你唯一的依仗,我以为,你还没有那么蠢。”
薛浣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她垂眸道:“我知道了。”便又开始捣药。
见她如此,铎禄也不再发难,起身去洗漱一番,脱了外袍躺到床上。
薛浣攥着药杵,指甲几乎要抠进去了,手下生力,桌上的瓦罐被震得“咣当”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铎禄终于被这噪音吵得受不了了,“别弄了,我把图格叫进来,你教他,让他拿去弄。”
“不用,就快完了。”
她将药末分类归入瓦罐,又收拾好桌子,再拿布擦得一干二净。
铎禄催道:“去洗洗,睡觉!”
此时毡帐里只剩铎禄床头的灯还亮着,薛浣洗漱完,坐回桌边,伏在桌上,双臂交叠枕于头下。
“你给我过来!”铎禄的声音充斥着狂躁与愤怒。
薛浣直起伤身,转头望他:“怎么了,您要喝水吗?”
“过来,上床,睡觉!”他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蹦的。
“这里就一张床,您睡了,我就只能在桌子上将就了。”薛浣满脸都是茫然与无辜,“您喝水吗?”
铎禄被她气笑了,“我让你上我的床,别不识抬举!”
薛浣差点就抄起瓦罐朝他脑袋扔过去了,生生忍了下来,颦着眉,满面虑色。
“我要是跟您一张床,估计今晚上都不能睡觉了。”
不知是又被她气到了还是怎么着,他又笑了,薛浣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可以这么恐怖,她宁可看他横眉立目或是满面嘲讽的样子,也不愿意看他这诡异瘆人的笑容。
“我身上有伤,心情也不好,没那个兴致,不会让你一晚上不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