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我从小就会说汉话,也就是因为这殿下才带我来中原的。”
“你母亲,是汉人?”
“是的。我母亲是凉州人,二十年前被我父亲抢了回去,后来赤勒战败,周朝要求赤勒归还被掠走的汉人,可我母亲当时已经生了我阿兄,就没有回去。”
薛浣突然感到从头到脚的彻骨寒意。
许是她的心境太过外露,拔汉木忙晃着双手道:“你不要害怕我,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汉人。我来中原,只是想完成母亲的遗愿,把她的骨灰送回凉州。”
他的眼睛纯真无邪,真诚的脸上寻不到一丝破绽。
如果这是伪装,那么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薛浣还欲再探,帐帘又被掀开,那赤勒大汉走进来趾高气昂地与拔汉木说了几句话,拔汉木便顺从地点点头,对她道:“殿下宽恕我了,我要走了。”
他走后不久,侍者为她送来水和食物。
很精致的吃食,胡饼上缀着一粒粒油亮的胡麻,烤肉还在滋滋冒油,上面撒着孜然香草之类的调料,香味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
胡饼送到嘴边,薛浣又放了回去。
那个赤勒大汉帐守在门外,见薛浣出来,正要打手势让她回去,可她竟将手里的胡饼烤肉递给自己。
他看上去很惊讶,不过还是接了过去,并冲她点点头。
薛浣转身回到帐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片刻后,她再次来到帐门,轻轻掀开一条缝,那人已经吃完了,仍然生龙活虎。
她这才坐回去,慢慢咀嚼着胡饼与烤肉,可如此香气袭人的美味在她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胡杨林中的商队,甚是奇怪。
大食的商驼,以单峰驼居多,而这群人的骆驼,却尽是双-峰驼。
骆驼受惊失控时,她清楚地听到其中一人情急之下惊叫了一句汉话,似是姑苏口音。
还有一点很奇怪,那箱子,如果只是装满了茶叶,根本不足以让那几个人搬得这么吃力。
除此之外,那几架马车,还有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可惜她当时一心求死,饥疲交加,并未及时留心观察,以致后悔不迭。
其实,即使不考虑这些,铎禄与一群伪装成大食客商的汉人在不毛之地做正经茶叶交易,估计鬼都不会信。
可是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今天发生的事情来看,铎禄应该还不想杀她,她对他,必然还有某种利用价值。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尤其喜欢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别人示弱,那么,只要她表现的乖顺一些,懦弱一些,他暂时不会太折磨她。
甚至,她可以进一步试试,能否探听到他那不可告人的阴谋。
薛浣觉得,自己在玩火。
可是已经掉进了火坑,就别无选择了。
铎禄与商队失踪的事,或许存在着某种关联。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告知父亲。
草原的夜空很美,星空浩瀚,繁星点点,月亮的光华无比的圣洁。
罪恶与血腥,在夜色掩护下,悄然蔓延。
凉州城门初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开始往城里涌。
不远处,一个年轻人勒缰下马,他微微抬了抬斗笠檐,打量进城的人群片刻,终于牵着马,往城门口走去。
一名盘查的官兵接过他手中的文书看了看,立刻恭敬地朝他行了个军礼。
叶云决作揖还礼,又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问道:“最近过路的客商可有异样?”
军士答道:“凡过往客商,所携货物皆一一盘查过了,并无甚异样。”
叶云决听了这话,眉间郁色反而更重,他从军士手中接过叠好的文书,置于怀内,牵着马进了城。
太阳很快又落回了地平线。
薛浣有点摸不透铎禄的心思了。
因着他昨日的行为,她以为他暂时不会杀她,也不会再折磨她了,可是今天,她又被整整饿了一天。
难不成昨晚送来的,是断头饭?
也是,除了威胁叶云决,她自己都想不出来自己对他有什么利用价值。
她从衣袋里掏出昨天顺走的大枣,慢慢咀嚼着。
这个人实在是阴晴难辨,难以捉摸。
枣都吃完了,她还是饿,只好熄灯卧在地上睡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薛浣忽觉阵阵寒意,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鬼使神差的,她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双穿着靴子的脚。
寒光闪过,没有任何思考,她就滚向一旁,“哐当”一声,长刀砍在距她不过几寸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