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的憎恶，令她使出所有气力推开身边的赤勒人，那救命的水壶也被甩了出去。

那人急忙去捡那水壶，看着流到地上的一滩水面露惋惜之色，不过很快又朝薛浣靠过去。

“滚！别……”

余下的话尚未出口，那人便捂住她的嘴，压着嗓子道：“不要叫，别让他们发现了。”

他试探着松开手，见薛浣只是怒目而视，但并未再出声，方才放心地拿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胡饼递给她。

而薛浣并不理睬他，他便咬了一口饼，而后又递给去，低声道：“吃吧，没有毒的。”

薛浣一甩胳膊将那饼扔了出去，他却没有发怒，只是默默把胡饼捡回来，轻轻弹去上面的灰，而后蹲下-身放到她身旁。

他刚要起身，却被一脚踹倒在旁，这一踹的力道太大，连侧目而视的薛浣也抬起了头。

铎禄的暴喝有如暗夜里的一道惊雷劈下，那人很快挣扎着爬起来，朝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哀声求饶。

原本在篝火旁休息的那群赤勒人也围了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铎禄扫了一眼冷眼旁观的薛浣，而后从一个随从腰间抽-出弯刀，朝那跪在地上的男人砍过去。

薛浣不知哪来的力气，飞身挡在他的身前，那破空而来的弯刀在她颈边停住，几缕散落的青丝断裂，飘落在地。

铎禄愕然地望着她，不过很快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脑子饿出毛病了！”

薛浣没有回应他，脖颈向着刀刃蹭过去，可触到的只是一阵寒冷的疾风。

那弯刀被摔到了地上，震得砂砾飞起。

“你想死？”他的面容阴鸷而乖戾，随即伸手扼住她的脖颈，“好，我成全你。”

薛浣一直以为，窒息是极为痛苦的一种死法。

不过比起被马拖死、活活饿死，甚至是被那群畜生践踏凌-辱而死，这种死法，已经是很体面了。

况且，她并没有感觉有多痛苦。

没有多痛苦……

很明亮的光芒，刺得她微微眯眼。

充满光明与温暖的世界。

这就是人死后去的地方吗？

“你醒了？”

上方出现一张少年的脸。

他的年纪与她相仿，想来因着年纪尚幼，身量瘦小，面容比之同伴更显柔和，一双圆眼乌漆漆的，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胡饼，递给她。

薛浣没有接，有气无力道：“你也死了吗？”

他一怔，然后咧开嘴笑着说：“没有，我们都没有死。”

薛浣登时撑着身子坐起，顿觉一阵头晕眼花，半天才缓过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在一架无棚的马车车板上，上面装满货箱，而那少年正好倚靠着一个裹着皮的木箱，一个壮硕的赤勒大汉在前面赶着马车。

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黄沙，前后都是行色匆匆的人马车队，看上去不过就是一行普普通通的客商。

头顶是明晃晃的大太阳。昨日那磨尽了锋芒的落日，今天又照常升起，依旧光芒四射不容直视。

“吃吧，你再不吃东西会撑不住的。”少年目光真诚，将饼往她手上塞。

薛浣不理他，躺回去侧了个身背对着他。

少年也不再自讨没趣，只是在前面同伴的鄙夷的目光与讥讽的嗤笑中默默将那块饼放到她身旁。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周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行白衣大食的商队，骆驼乖顺地趴伏在沙地上，鼓着两个驼峰，等候着主人的命令。

薛浣和少年被赶下了马车，又被赶着朝远处走。

那群白衣大食人看上去训练有素，只一声不吭地整顿货箱，动作干脆而迅捷。

薛浣脚步虚浮而踉跄，那少年想来扶她，看到她那副冷若冰霜又厌恶至极的样子，还是打消了念头，默默跟在她身后。

此处是一片胡杨林，碧绿的一方小天地，成为荒漠中的几寸天堂。

那群赤勒人在河边取水，薛浣也挣扎着过去，掬起一抔水扑到脸上。

甘甜的，清凉的，在江南最廉价之物，现在黄金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