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应该记得，因为回家后他遭受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顿家法，差点被他父亲给活活打死。
同样，她也受了惩戒，虽然跟他没得比，但记忆里父亲鲜有这般大发雷霆的时候。
她跪在屋里，父亲拿着戒尺，嫡母劝了几句没用，叹着气离开了。
戒尺“啪啪”地就打在手心，又疼又麻。
直到她哭着说出是没人帮她过生辰，云决哥哥才要帮她过生辰，戒尺一下子就卡在半空。
父亲僵了片刻，一戒尺砸在他自己胳膊上。
戒尺生生断作两截，薛浣吓坏了，抱着父亲的腿，央着他要打就打她，不要伤害自己。
父亲高大的身体轰得跪倒在地，把她抱在怀里。
他哭了。
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在这天酗过酒，而是每年都会给她过生辰。
当然，这日子毕竟不好，她不可能像妹妹那样。但是亲人朋友能在这天陪着她，祝福她，这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的降世不只是引来灾难。她的生命也是被人注视着、关爱着的。
“宛宛，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薛浣回过神，“还好伤口没再渗血，云决哥哥你伤重，不该背我的。”
他微笑道：“我不碍事，前边就到城门了。”
这话让她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太好了，我们进城，抓紧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城门一如昨日，行人排成的长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叶云决拉着薛浣，越过人群直接走进城门。
背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薛浣一回头，正好对上几个军士齐刷刷地瞧她，当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立刻回了头，却正对上叶云决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
他没有再问，只道：“饿坏了吧，我们先去用朝食，然后带你去大营找谢老丈夫妇。”
“好。”
营外不远处有一个摊子，老板是一个年逾四十的男子，看到薛浣眼睛一亮，冲叶云决赞叹不已。
“这便是那个小娘子吧，果然好看啊，长得跟画上的一样！”
薛浣冲他颔首示礼，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虽然她知道那事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但是现在这里被人当着叶云决的面认出来又说出来，她真是尴尬。
叶云决却跟没事人一样，“一碗豆花，再来块蒸饼，对了豆花不要浇卤汁，放些糖。”
那人瞠目结舌：“还有豆花里放糖的？那能吃吗？我这里也没糖，从来没人这么吃。”
薛浣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就照最平常的来就好。”
叶云决付了钱，对薛浣道：“宛宛你先吃，我进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好，你抓紧去看看伤。”
“嗯。”
老板端了豆花和蒸饼给她，薛浣道谢，刚要动勺子，却听他问：“小娘子，你吃豆花放糖？那好吃吗？”
薛浣道：“我习惯放糖，挺好吃的，不过你们这边的人似乎不喜欢这个口味的。”
雪白的豆花上浇了一层卤汁，里边是有些剁碎的木耳、蕈子之类的配菜，舀了一勺，入口滑嫩鲜美，薛浣夸赞：“这豆花味道真不错。”
对方满面骄傲之色，“好吃吧，我都做了几十年的豆花了，手艺在整个灵州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不过，我真没见过甜口的豆花，小娘子，你说是放糖的豆花好吃，还是我这豆花好吃。”
薛浣悉数咽净，这才开口回他：“各有风味，不过您这手艺着实不凡。”
那人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那甜口的豆花，就放点糖就行了？”
“不，其实也和您浇的卤汁差不多，可以加些蜜豆、果浆，冬天的时候可以浇红糖姜水，能够祛风散寒，对了，千万不要放蜂蜜，吃了肚子疼。”
“我记下了，嘿。小娘子慢用，我去忙了。”
一碗豆花很快见了底，薛浣仍有些意犹未尽，可一抬眼看见叶云决带着谢老丈夫妇往这边来，忙起身走过去。
谢阿婆一把拉住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又急又气，“这孩子，没事吧，那个天杀的畜生有没有欺负你？”
谢老丈扯了妻子一把，“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嗓门儿，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让别人听着还以为这孩子被怎么着了，你让人家怎么看她。”
“你看我这破嘴，真是，嗳叶校尉啊，这孩子还是清清白白的，你别多想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老丈道：“行了行了，抓紧回家，你别在这里罗里吧嗦的了。”
“那行，我和你阿翁先回家了，你在这里和叶校尉多呆一会儿啊。”
“嗯，阿翁阿婆路上慢些。”
二人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离开了。
叶云决同她回到了桌前，向老板要了与薛浣同样的吃食。他大概是饿坏了，拿起薛浣吃剩的半块蒸饼就往嘴里塞。
因着自小所受的训诫，薛浣从来不会浪费食物，剩下半块蒸饼是因为她没有吃完。可她哪里料到叶云决会饥不择食。
她大惊：“那是我吃剩下的啊。”
“我知道。”
“你……你知道还吃，你就算饿坏了，起码把我咬了的地方掰下来啊。”
“不用。”
“不……不是，我都咬过了，脏。”
“不脏。”
唉，都说军旅生涯艰苦，行伍之人不拘小节，看云决哥哥这样子，果然不假。
薛浣不禁叹了口气，“你饿成这样，要不多买点吃吧。”
“没事，够了。”
他风卷残云地将碗里的豆花和蒸饼消灭了个精光，薛浣再次对他确认：“真的不用再买点？”
“不用，我吃饱了。”
他的嘴边还沾着点饭渣，薛浣便提醒他去擦，可他擦了好几下，那饭渣还是纹丝不动。
她索性让他倾过来身子，伸手帮他擦掉了。
可他还是呆呆地不动，薛浣提醒他：“已经好了，没有了。”
叶云决如梦初醒一般，这才回了身子，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