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摇着头，冲他笑道：“我明白的，云决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真的不觉得有多苦。

“无论是京城还是哪里，生活安逸，甚至穷奢极欲的人家并不少，能够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家更是不在少数，可是却很少有哪个父亲，会像我父亲那般疼爱和教导自己的女儿。

“洪州虽偏远贫穷，被视为乡野之地，但我的学业丝毫没落下。而且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没有人会嘲笑我讽刺我，我真的过得很好。

“我也不觉得父亲委屈了我让我受苦，从小他就跟你一样，疼我照顾我，我长大了后反过来照顾他有什么不对呢？”

她如从前一般摇他的胳膊哄他，“云决哥哥你就别不高兴了，你看我过得挺开心的，你也开心点好不好？”

叶云决脸色终于云销雨霁了，静静望着她不说话。

薛浣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他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其实也没有资格说你父亲什么，说好下个月带你去寻他，可怀远之事尚未明朗，现在灵州局势紧张，赤勒人蠢蠢欲动，我，一时走不开，可能要食言了。”

此事薛浣早已料到，所以她并不意外。

“没关系，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到处乱跑也不合适，父亲定然已经察觉此事，他不会置之不理。凡事还是以大局为先，你在这里，我也会陪着你在这里。”

叶云决看上去心情极佳，薛浣微一思量，终于决定将之前隐瞒的事情和盘托出。

“如今，我也是被强行扯入了此事，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同你讲了。”

“你说便是，你我之间不必有任何顾虑。”

“其实我与父亲失散，并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精心策划的，这也是我不敢公然往驿馆写信，也不敢贸然去找他的原因。

“我们抵达北境，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气候又干又冷的，远远不及江南温和湿润，父亲旧疾复发，整日咳得厉害，寻大夫开了方子，可偏偏最重要的一味产自岭南的化橘红，寻遍全城药铺都不见。

“父亲不以为意，只用普通橘红代替作罢，可效用远远不及化橘红。见他病情毫无起色，我心急如焚。一日驿馆内的仆役对我说，怀远镇药材居多，必有我想要的化橘红，只是他们也分不出化橘红与普通橘红 ，毕竟价格差异悬殊，恐被人骗了去 ，便要我一同前往验看。

“当时父亲和郑叔外出，我大喜过望，只留了封书信 ，便贸然跟着仆役前往怀远，现在想想真的是又愚蠢又莽撞。

“我到了那里，找到一家药铺，仆役称自己有东西要买，去去就来，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他们回来。

“突然，城中一下子乱了起来，老百姓四处逃窜，有一股百姓逃进了药铺，锁上门，可是，还是被赤勒人破门而入，然后……

“云决哥哥，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在我眼前……在我眼前……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亲口将午夜梦回的惨像复述出来，叶云决覆住她紧抓着衣摆的手，柔声安慰：“别怕，没事了，你现在有我。”

薛浣平复了情绪，继续讲述：“他们，杀了很多人，我，我躲在柜台下面，逃过了一劫，等他们走了，我离开了怀远，跑去灵州求援。”

她说的简单，事实上，她从药铺跑出来之后，又遇到了赤勒人。

好在只是一个，她往他眼睛里扬了白芥子与斑蝥，趁机逃跑了。

“当时我真的被吓住了，现在想来，他们的行为有些奇怪。

“首先，怀远遇袭一事，实在是太突然了。说那些赤勒人从天而降也不为过。那可是赤勒铁骑，席卷而来，守捉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一般来说，赤勒人骚绕边陲村镇，主要目的掠夺物资及人口，可他们的目的，似乎就只是杀人。那家药铺，是怀远最大的药铺，那么多药材，他们人都已经进来了，却杀了人就走，连根草都不拿的。”

“你说的没错。”叶云决道，“从察觉赤勒铁骑，到兵临城下，其间足够点燃烽火示警求援了，可是我到的时候，发现烽火台连被点过的痕迹都没有。没有示警，大大延误了灵州增援的时机。而且不只是药材，就连城中的粮店、布店，都未有一家遭到洗劫的。”

“大老远地冒着危险跑来，不要东西，不要人，就只是为了屠杀？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呢？”薛浣百思不得其解，线索还是太少了，自己当时只顾逃命，根本没注意观察。

“宛宛，那后来呢？”

“他们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便撤走了，我离开了怀远，一停也不停地跑，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路旁……

“幸好路过的谢老丈把我救了回去，开始几天我真的如惊弓之鸟一般，晚上常常做噩梦吓醒，白天也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