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吕四的脸惨白如纸,如倏然暴露在阳光下的鬼魅一般:“你……你……”
薛浣道:“你用的迷药,应该是霍多什花,中原称七叶旱金莲,这种药生长在赤勒境内,由于可以迅速使人昏迷,故而被严格管制,一般人弄不到。
“它的特点是无色,味道也轻,混入酒中不易引起怀疑。可它毕竟不是麻沸散这类方药,即使人服用后失去意识,在剧痛刺激下也可醒来。”
薛浣举起那块石头,道:“这是那日你好心赠与我的,我找当铺问过了,此物天然紫绿双色,互为镶嵌,清雅莹润,刚柔相宜,叩之有声【注】,正是产于赤勒境内可兰山的碧紫石,虽说互市上碧紫石不算少见,收藏赏玩之人也不在少数,不能以此作为证据。但这块属于碧紫石中的上品,价格极为昂贵。你说这是赵司马赏给你的,可是依照他的性格,绝不会舍得将如此贵重之物赏赐与你,而你也并没有财力购买它,那么它是哪来的呢?
“且从你之前报信一事看来,你这个人心思不甚缜密,还有些浮躁,我不相信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制定这般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的计划。
“还有,你……那件事是发生在三年前,你为何不早不晚,偏偏等到今日找他报仇,结合最近的局势与城中散布得未免太快的流言,你幕后之人,也就浮出水面了……”
吕四仿佛被人抽干了血液,他跌撞着倒退几步。
“吕郎君,你和赵司马的恩怨,我没有资格对你妄加评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帮他们做了这种事,会是什么后果?就算你因为赵司马,连同沈都督,甚至灵州的边军都恨上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全城的老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他依旧分辩着,“我就是怕祸及百姓,才帮着做这事啊,况且这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事实,老百姓害怕了,自然会逃离灵州的,到时候,死的只有,只有他们……”
“你就这么有把握吗,我且不说别人,就只说收留我的谢氏夫妇,他们听到这些流言,却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根本不信,但更可能是即使知道这是真的,也宁死不愿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他们做错了什么,家中独子早年间为了守卫灵州死在了战场上,家境那般贫困却仍然收留我,花钱给我请大夫抓药。孤苦伶仃半辈子,最后还要死在赤勒人的铁骑下,像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难道他们都该为你所谓的“义举”送命吗?这真的是“义”吗?还有,你要他们逃,往哪里逃,灵州沦陷了,下一个会是哪里,再下一个又会是哪里,这些你想过没有?”
吕四终于失了底气,无力地摔坐在地,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沈都督不带一丝感情地对身边军士命令道:“将他就地关押,严加拷问。”
未及军士上前,一妇人匆匆跑来,扑通一声跪在沈都督面前。
“沈都督,都是我,一切罪责都是我,是我,是我杀了赵奢,不关我夫君的事情,我夫君是无辜的。”
此人正是吕四的妻子,她此刻面上泪水纵横,额头都磕得青紫。
吕四的嗓子都喊破了音,“别求他,你别管我了,我是活不成了,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
“都是我不好,四郎,都是我害了你。”吕四妻连跪带爬地过去抱住他,“该死的是我,我当时就应该去死的,我当时就应该去死……”
吕四拍抚着她的背,“不怪你,他们有权有势的就可以官官相护,无论如何胡作非为都可以逍遥法外,而我们,平头老百姓,就只能任他们欺凌,但凡反抗,就是错了,就该死!”
夫妇二人最终还是被拉开,吕四被押走了,只剩那个可怜的女人跪在地上无助地哭泣自责。
手中的碧紫石冰凉。
子时一刻,灵州城外,乱石林。
吕四在一棵大杨树下学着猫叫了三声,一蒙面人便从夜幕中现身。
“事情办的怎么样,叶云决死了吗?”
“今日午时已经被处决了。”
“很好,如今灵州军中一下子折了两员猛将,再加上城内现在民心涣散,拿下灵州指日可待了。”
他望着垂手站在面前的吕四:“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什么?”吕四惊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件事情完结后,就把剩下的财宝给我,让我和妻儿离开灵州吗?”
那人的笑声如夜枭一般阴森:“你们汉人果然是又贪婪又愚蠢,等我们破了灵州,你的妻儿就可以和你团聚了,我先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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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煮肉片,酱香鲤鱼,麻婆豆腐,油泼冷淘,还有这个,百合绿豆汤,齐了。”
徐征兴奋地搓着手,眼睛里放光,“都是给我做的啊?”
“是啊,这次多亏了徐郎君,云决哥哥的事情才会这么顺利地解决。”薛浣敛了笑容,声音有些沉重:“我真没想到,你会赌上自己的性命立下军令状。”
“不这样都督不会把我当回事让我去查的,还有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叔毅也是我兄弟,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冤死吧。再说了这回也主要是你在查,我不过就是帮忙跑腿而已,不说了,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