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赵司马心里愧疚,所以对吕郎君格外好。”
妇人又啐一口,“他要是能愧疚,那母猪都能飞天了!”
“难不成,赵司马是真的喜欢吕郎君的妻子,然后吕郎君就借此以谋个好前程?”
“那也不至于,吕四儿的媳妇长得也没多好看,主人睡过了就把她抛到脑后了,根本没当回事。”
“那吕四的妻子也是怪可怜的。”
“谁说不是啊,跟了个这么没用的男人,要我说啊,主人这下场真是因果报应。林姨娘还吵着让叶校尉偿命,人家才真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哪像吕四儿一般窝囊?”
“林姨娘最受宠爱,估计也是伤心过度了吧。”
“伤心,伤心个屁,她是怕自己过不了舒坦日子了吧。”妇人似是对其深恶痛绝,“她是妓馆里出来的,专会伺候男人,一个做小的,整日通身绫罗绸缎,张牙舞爪的,对我们动不动就又打又骂,连主母都不放在眼里。主母也是性子软,整日就只知道闷在屋里吃斋念佛的,由着她们闹腾……”
她最后仰天长叹道:“这世道,就会欺负老实人啊……”
薛浣道自己还有事,在她开始大吐苦水之前逃离了。
回了偏厅,徐征见到她霍得站起来,“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这府里太大了,我不小心迷路了。”
“那我们就先……”
“那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给赵司马守灵吧。”
徐征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薛浣的声音带了微微的哭腔:“赵司马曾对我俩有恩,我们却一直没有回报他,现在他英年早逝,我们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转眼望向韩氏,郑重地施了一礼,眸中泪光点点,“这是我俩唯一能为赵司马做的了,还请娘子答应。”
入夜,寂静的灵堂里,一阵穿堂风吹过,烛光打在墙壁上的人影变了形,诡异地晃动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给赵奢守灵?什么赵奢对我们有恩,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征箕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满脸苦大仇深,要不是怕薛浣孤身一人不安全,他真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徐郎君噤声,仔细隔墙有耳。”
徐征凑近她,低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验尸。”
那张鲜妍而纯净的脸,以及甜润软糯的声音,若是放在漫天花雨里,定时令人心醉沉迷的风景。
可是现下,徐征只觉从头到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知他忌讳,薛浣也不强人所难,正要让他去门口望风,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妇人提着食盒走进来,淡淡道:“二位郎君,主母命我送些吃食前来。”
二人连连道谢。
妇人将食盒里的盘子一一摆放在矮几上,一男子信步进了灵堂。
他看见薛浣似乎愣了一瞬。
听到徐征的问候,薛浣才知道这就是赵奢的随从吕四。
那妇人见了他,问道:“四郎,你用过暮食了吗,饿不饿?”
吕四道:“我不饿,你先回去睡吧,我和两位郎君有些事要说。”
哦,原来这就是吕四和他的妻子啊,看着感情还不错的样子。
薛浣望着吕四妻子那瘦弱的背影,再想到她的遭遇,不由得生了几分怜悯之情。
吕四三十来岁的样子,相貌还算周正,举止也算有礼有节。
薛浣道:“听闻当日是吕郎君去大营急报赵司马遇害的消息的?”
吕四点点头。
“听说当日吕郎君跑太急摔伤了腿,可有大碍?”
“无碍,有劳挂念。”
她面露敬意,“吕郎君腿伤成这样竟还这般撑着去报信,真是难得!”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况且那里距离灵州大营也不远。”
“吕郎君果然忠心,想必深受赵司马信任吧。”
“也还好,就是平日里帮主君打点一二。”
他打了个哈欠,“夜深了,我先告辞了,有劳……有劳二位郎君守夜了。”
二人安静地跪坐在灵前,良久后,薛浣让徐征去门口望风,自己则走到棺木前。
看见当日那个活生生的男人,如今变成一具躺在棺木里冷冰冰的尸体,她不由得唏嘘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端着烛台,凑近尸体,细细查看着。
那厢徐征守在门口,偶尔朝她这边瞟几眼,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小的时候母亲用来吓唬他的画皮女鬼的故事,周身毛毛的。
乌云蔽月,不知从哪里忽然刮来一阵阴风,风力不小,火烛无一幸免地熄灭了,灵堂里顿时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素白的帐幔飘摇着,仿佛在向他招手。
“徐郎君。”薛浣的声音从棺材边传来,“我脱不开手,劳驾帮我把灯火点上。”
于是徐征在一片漆黑里摸索着,找到火折打亮,借着微弱的火光,正要去点蜡烛,一转身,却见暗影里那躺在棺材里的赵奢身体僵直,脑袋耷拉着,不知何时竟坐了起来。
火折子瞬间滑落在地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夜,响彻整个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