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决眸中若有兵戈交接,眉眼间仿佛堆砌着雷雨前的黑云,饶是薛浣,见到这样的他,心下也是生了几分畏惧。
然而那人仍是叫嚣道:“怎么,你也看上这小美人儿要和我抢?你别以为都督赏识你就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老子当年跟着今上渡长江打下南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蹲着!敢和我抢女人,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叶云决并不应话,只是对着薛浣道:“莫怕,你和谢老丈在这里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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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浣一宿没有睡好。
昨日叶云决盛怒之下与那男子当众赤手空拳打在一起,虽然占了上风,可仍受了几处伤。
在她记忆里,叶云决无数次把她护在身后。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那一刻,他不是记忆里那个对她百依百顺、温柔微笑的大哥哥,也不是桀骜不驯、性格刚烈的莽撞少年。
他更像是沙场上的将士,周身弥漫着嗜血的杀气,为自己守护的东西血战到底。
无论自己怎么喊,他都和听不见一样,自己几次上前都被谢老丈又拉又求地拦住,最后还是徐征和灵州大营的军士前来又是好言相劝又是威胁恐吓硬把两人拉开了。
她这才知道,那调戏她的男子是军中的司马。
叶云决望了她一眼,就被带走了。
徐征安慰了她几句,便也回去了。
经了此事,谢老丈本让她待在家中不必去镇上,可是她实在担忧叶云决,便恳求谢老丈带她去。
路上,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尤其是一些妇人,说的话甚是难听。
“小小年纪生得一副狐媚的样子,到处勾引男人。”
“你看看这面相,柳叶眉桃花眼,一看就是个骚浪的。”
“南齐不就是让那个姓张的妖妃亡了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红颜祸水。”
谢老丈不忍,安慰她:“这群人整日东家长李家短的,别往心里去。”
薛浣笑笑:“阿翁,我晓得。”
这些话算的了什么,比这更难听的自己在幼时都已习以为常,最后干脆从左耳进右耳出变成了不堪入耳者不入耳了。
她现在,只担心叶云决的处境。
谢老丈本要趁闲下来的时候替她去一趟灵州大营,问问叶云决的状况,可未等动身,徐征便来了,要了碗汤饼。
薛浣如见救星一般,小跑着过去,疾声问道:“云决哥哥如何了?”
“没事,别担心,他好的很,另外赵奢也被处置了,你别怕啊。”
他这话脱口而出,像是早就酝酿好了一般。
“徐郎君,你和我说实话,他到底怎么样了。”
“真没事,我没骗你。”
薛浣摇头,“若是真的没事,他早该过来看我了。今日你并不值休,鞋面上有城南河边的淤泥,没有干透,说明你上午是在城南的护城河边。你马上就要考核了,可射箭并不达标,但凡有空隙便忙于练习,不可能大老远从城南跑到城北,就为了来吃碗汤饼。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被关起来了,或是受了重罚伤重难行,只能托你来看看我。”
徐征苦着脸,叹了口气道:“真是瞒不过你,可是叔毅不让我说。”
薛浣道:“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让他知道。”
“那好吧,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叔毅挨了四十军棍,现在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什么?这也太重了吧,就算是殴打上级,可这也算事出有因,且赵司马触犯律法在先,应该酌情对云决哥哥减轻刑罚的啊。”
“别提了,本来现在局势就危急,结果闹出这档子事儿来,现在老百姓对我们都议论纷纷的,沈都督肺管子都快气炸了,叔毅也是,跟中邪了一样,一句软话都不说,还当众顶撞沈都督,最要命的是,他说要不是没带兵刃,早就一剑杀了赵奢了,都督再看重他,也不能容忍吧,这么看看,只是打了四十杖没降职,还算轻的了。”
“他伤的很重吧,你等着,我去买点药给他……”
徐征一把拉住她:“小姑奶奶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糊涂了,你买药给他,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都和你说了嘛!”
“你就说你买的啊。”
“不用了,他不缺医也不缺药,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自己连累他至此,却不能去看他,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薛浣心头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徐征又是几下扒完一大碗汤饼,“我下午还要去巡城,先走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叔毅我和你说了哈。对了差点忘了,这些钱是他给谢老丈的,赔偿那日损坏的桌凳,你代他跟谢老丈赔个不是。”
他走后,薛浣胳膊肘支着桌沿,反手托着腮,静静出神。
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第二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