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这个时节,树叶还没有舒展开来,枝干稀稀疏疏的,而乱石林中的树木本就生得形状怪异,在朦胧的夜里,更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枯槁鬼怪了。
枭鸟站在树枝上,瞪着黑洞洞的大眼睛,窥伺着地上的那个年轻人。
叶云决点起火折,细细观察着地上的车辙,车轮间距很窄,是一辆小型的马车,痕迹已经不甚清晰了,难以看出车轮的纹路,更不要说蹄印了。
他没有气馁,顺着车辙继续追寻,忽然,林间传来细微的响动,他的手本能地按到了剑柄上。
风歇住,摇摆的树枝也停止了晃动。除了枭鸟的嘶鸣,林中再无半点声响。
寒光一闪,一柄不知何时出鞘的利剑猛然刺入丛木中。
“出来!”
一个蒙面黑衣人随着上挑的剑刃缓缓现身。
“你是何人?”
叶云决刚问完这句话,背后就突然射来一支暗箭,那箭破空而来,力道不俗,直逼要害,叶云决侧身躲过,可那蒙面人却趁此机会逃跑了。
叶云决欲追,身后却又射来一箭,他当机立断,照着箭矢的方向寻去,可第二箭射出后,林中便是一片死寂,似乎没有半分人气了。
*
薛浣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她的意料。
越来越多的客人在谈论怀远之变的内幕,从一句简单的听说边军与赤勒人勾结,到越来越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们如何碰头,如何商榷,如何分赃。
不过是听说,却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表面看来,灵州的百姓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典当行的生意越来越热闹,从门庭若市逐渐发展到人从这条街排到另一条街上,许多外地客商提早了交货的日期,商旅只出不进了。
仿佛人人自危。
不过自己和谢老丈夫妇的生活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却忽然被打破了。
饭时,薛浣一如既往地在摊子上忙前忙后,却忽被人堵着了路,她便往一旁走,那人却往她的方向跨了一步,结结实实得又挡了她的路。
她抬头望去,这是一个年龄在四十上下的男子,体型高大,身材魁梧,面色黑黄,双目晦暗,身上有刺鼻的酒气,望着她的眼神却如同狗见了肉骨头一般。
酒色之徒,远离之。
薛浣面无表情道:“烦请阁下赐道。”便要从他身边绕过去。
那人竟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她挣不过他,只抬眼怒视,却听他嬉笑道:“不错,果然是美人儿,真漂亮。”
薛浣深感羞耻,但见二人对比悬殊,贸然反抗并无用处,若体力耗竭甚至伤到自己更是断了退路,只义正言辞道:“请阁下收手,调戏民女已是触犯律法,你就不怕我告官吗?”
“告官,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就是官,你来告吧!”
谢老丈上前哀求道:“这位客官万万使不得啊,求您放开……”
一旁有客人看不下去,刚要起身,却被同伴拦住,附在耳边说了什么,那人虽神色忿忿,可终是无可奈何了。
“你说你哪来这么好运气,随手就能捡回来这么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儿?说吧,多少钱肯把她给我?”
“不可,您别戏弄小老儿了,万万使不得啊!”
“老头儿,是我给你钱你不要的,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抢的。”
他不再理会谢老丈,伸出另一只手便要摸薛浣的脸,被她躲开。
他便顺着薛浣被钳制的手腕向上摸,啧啧赞叹道:“这皮肉跟下的雪一样白,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小丫头,你看你生的这么招人疼,干嘛在这儿吃苦受累的,跟我回去,我让你穿绫罗绸缎,带金银珠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薛浣恶心得恨不得把手剁了,但只能暂时强忍屈辱,再想办法脱身。
她眼睛瞥到了锅台上的菜刀,虽然很钝,但只要位置精确,是可以致命的,然后一旁的……
手腕上的钳制突然松开了,接着那人便被掀飞出去了。
应该是掀飞出去了,转眼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出去了,然后“咣当”一声将桌椅压散架后仰面摔倒在地。
薛浣竟然还有心情想他摔得有多疼,在她觉得会很疼后心情好了许多。
“可有伤到哪里?”叶云决扶住她的双肩,神色际切地来回打量她,见她怔怔然不说话,安慰道:“我来了,莫怕。”
薛浣回神:“没有,我没事。”
他闻言释了一口气,然而未等面色稍霁,那人便挣扎着爬起来,怒吼道:“叶云决,你他娘的敢打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