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浣脸上的笑容一僵,与徐征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来人身形劲如苍松,高大挺拔,一袭军袍,更显英气勃勃,然而他此刻双唇紧抿,满脸冷傲之态。
正是叶云决。
薛浣心中忐忑,不知二人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有无发现自己的意图。
毕竟此人,不似徐征一般好糊弄。而她只能先起身见礼,强装镇定。
叶云决目光牢牢锁住她,就连徐征都觉不妥,斥责他失礼,他方才转眼看着桌上那堆小物件道:“她不喜欢这种东西,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徐征头一回被他这样在女儿家面前拆台,也万万没想到好友会如此,他脸色涨红,不悦道:“叔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叶校尉的意思应该是,我年纪小,用不上这胭脂水粉。”薛浣硬着头皮和稀泥,“不过没关系,我过几年再用便是了,徐郎君,谢谢你送我东西。”
叶云决的脸显而易见地黑了。
徐征愤愤:“叔毅你这不是马后炮吗,昨天我让你陪我去集市,你不去,现在又来这一出,你是不是看不得我跟……反正你这不是拆我台吗?”
“还有七日便要考核,你如今十箭能贯几发了?”
“什么?”徐征差点咬到舌头,“不是还有十日吗?”
“临时提前了,你要是还想像上次那样,就在这里耗吧。”
徐征暗想,难怪他一来便是这副样子,他答应了帮他,自是要处处督促他,眼见考核日近,而自己在此耗费时光,原是心中为自己着急。
他自我感动不已,拍了拍叶云决肩膀,“叔毅,好兄弟,你的心意我懂了,我这就回去练。”
说罢薛浣告别,风风火火地跑了。
叶云决坐到薛浣对面,寒星般的双眸却隐隐透出炽热,眼神复杂又奇怪,看得薛浣直发慌。
薛浣疑心他发现了自己的事,正思量如何应对,却听他问:“你脖子上带的,是玉佩吧,能给我看看吗?”
“这是我自小就带的护身符,家人从寺庙里求来的,开过光,不可轻易给别人看的,否则会失效。”
“哦,是吗?我怎么记得,你这玉佩,是你生母留给你的。”
“……”
“那调子我一听就觉得熟,你教那群孩子的歌谣,其实是一首藏字诗,前三句每前半句的倒数第二个字,第四句前半句倒数第二个字和倒数第三个字,连起来是“浣在泠朔方”。而这四整句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谢汤并谈”。你要告诉你父亲,自己在灵州朔方军驻地,谢家汤饼摊子。”
见她不说话,似是没有认出自己,叶云决脸色越来越沉,接着提示她:“你忘了,小时候你就爱作这东西来考我,出去玩你也是这样让我猜地方找你,每每都让我想破了脑袋。夫子留的功课我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
“五年,才不到五年,你就已经忘了有我这个人了?忘了叶云决是谁?”
他的脸色沉到极致,变成了黯然,伸手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她,“你自己做的,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粗糙针脚,薛浣拒绝承认这是她做出来送人的东西。
尽管是她不到十岁时的作品。
上边的字迹已经不清了,看不出原貌。
原本绣了他的名,叶云决,然后一旁按照自己的习惯署上她自己的名。
她问:“你是,云决哥哥吗?”
叶云决此刻完全像个少年人一般,言语间充斥着不满和委屈:“总算是记起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没影了。”
薛浣尴尬笑道:“不是的,我以为你在京城,可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说你叫叶云决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凑巧姓名同音。”
“你跟你父亲去洪州第二年,我就来灵州了。”
“原来如此,也是,毕竟你总说,自己要做一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叶云决目光一滞,心头思绪万千。
是啊,那是他自幼的梦想。
可是,亲眼目睹那生灵涂炭的景象,他心中,只有沉重,压抑,还有,阴郁。
“云决哥哥,你怎么了?”
听到薛浣叫他,叶云决回过神,少女的如花娇靥与记忆里那张灿烂的笑脸重合,直叫他心头阴霾都散开了。
他眉眼间不禁浮起温和笑意,“没事,嗳,宛宛,你就不觉得我眼熟吗?”
他想了想,“我记得在这边,头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盯着我看。”
想起那日在他面前做出的那副少女怀春的娇羞情态,薛浣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我是感觉你面熟,就……但是,你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实在是认不出了。”
“我哪里变了?”
薛浣道:“太多了,你整个人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