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与宫卿两人换上夜行衣越过长廊摸进了一处朝着后院的空厢房。
那沈探花文不成武不就想不到是把做探子的好手,扭着腰肢在一度阁一番游走把阁里的灶头茅厕马厩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不知廉耻地听了不少壁角弄清了哪间有人哪间空着。
后院本就是一度阁专门招待贵客用的,不同于外面嘈杂这里曲境通幽灯火暗淡,正是偷情密会的好去处。
一眼望去漆黑空旷得很,唯有西角边上一处院落透出煌煌灯火。
两人越过一众仆役守卫,落在西院的一处窗下。
屋内人影绰绰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热闹之气。
推杯换盏宾主之间尽显捧迎之语。
楚禾听了个大概,摸约是准妹夫宴请大舅子。只是这大舅子估计也是来路不正的,婚事未经父母媒妁,只一张嘴再三保证事成之后定把家妹奉上。
那七公子显然是个口味独特且重的,不但荤素不忌,言语间那妹子还是世间少有的悍妇,专干那杀人剔骨的野蛮事。到时候就怕人不肯闹起来不仅人财两失他还有性命之忧。
楚禾估摸着那一家子干的是屠夫的行当,而那妹子便是屠行的头号掌刀人且脾气不大好,一不顺心就要拿人当猪给刨了。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七公子为何偷偷摸摸地在这地儿约人商谈了。士农工商,风凌家在邺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他家未来的当家人要娶个屠夫进门确实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显然大舅子是拉皮条的好手,眼看七公子顾虑重重生意有谈崩的倾向,下了记猛药。
“事成之后,东都二十四城皆归公子。”
这一下,风月韵事直接上升到国际战事。
眼见一同蹲墙角的宫卿脸色在摸黑的夜色中白得渗人,楚禾怜惜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个类似“别担心”的眼神。
这点安慰显然不够,握在手中的小手依然冰冷。
宫卿忍不住探头挑起窗户往里张望想看看那个一张口就把东都送出去的是何方神圣。
其实楚禾也想瞧上一眼,那大舅子的豪言壮语在他看来就是张随时能捅破的牛皮,他更想看的是那个想娶个屠夫的七公子。这才是个真正的牛人,凭心而论若是换成自己是决计吞不下的。
风凌一带都是昼夜温差大,快入冬了,晚上自然冷得有些刺骨,这窗子自也是从屋内栓死的,是以一时也没法打开各趁所愿地窥探一番。
对于大舅子的那张牛皮七公子风凌云和倒与楚禾所见略同,他呵呵笑了几声道:“十年前你就这般哄我伯父,如今又来哄我。”
风凌云和呷了口酒,笑开了:“伯父怕是被猪油蒙了心当年竟相了你这个黄口小儿,好在如今是我父亲这一支当权。”
一番耻笑并没有伤到大舅子半点面皮,反到理直气壮地责问:“当年我年纪不大,虽有思虑不周处,但好歹也让你们风凌家占了十六城,反到是你们收了好处却没帮到我。”
风凌云和有些不耻:“宫振霆也算对你有恩,你却嫌他命长?”
大舅子道:“嫌他命长的可不止我一个,那楚君泽不也是?东都告急之时,他明知有异而装不知情,不就是想借机削弱宫家势力么,待东都全线溃败这才怕了,硬逼宫参死守,待宫振霆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下令退守时,重光城已被你们风凌家攻破,而宫参亦战死。”
“你们姓楚的多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风凌云和冷笑道。
楚氏对宫家的算计冷不防都被挑了出来,楚禾成了宫卿杀亲仇人之子。
真是一杆子摞翻一船人,这不还有他这个好的呢!
楚禾忙下意识地去看宫卿脸色,张嘴作了个“容太子余孽”的口型,仿佛错觉般见宫卿松了口气,见他看过来,还略略咧嘴算是给了个“无妨”的笑容。
如冰天雪地里给灌了口热茶,暖洋洋的气息由胸腹荡漾开了,两人间最大的隐患炮仗便这么哑火了,楚禾心间大石落定适意的很,抓着人手的大掌亦炙热了几分。
朕的卿卿竟如此善解人意。
想那风凌云和看上去像个有些明事理的,心里却想着娶个悍妇,被猪油蒙了心了,娶个可人的解语花不好么。
沈砚秋自从意识自己可能会被扔在一度阁后便走上了解语花人设,想主子所想,办主子欲办之事。
像这等刺探军情之事,怎好叫高在云端的圣上开口让他自己亲点的探花郎牺牲色相呢?凡事要靠自己意会,不必等人吩咐主动给办了。
沈砚秋抹着桂花油的乌亮头发高高挽起一丝不落地悉数扎进五色花冠中,着一袭粉色宽袖长衫外罩浅银蝶飞纱衣,夜风中花香肆溢纱衣翻飞,在楚禾与宫卿炯炯讶异眼神中袅袅婷婷轻扣门扉。
宫卿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桂花油不必像皂液般抹得连头皮上都是。
楚禾别开眼直觉得这般人才实不配当那珉楚的探花郎,合该是这一度阁的头牌状元郎。
与屋外几乎寒风呼啸不同,屋里暖如春日。
主位上一人少年老成,猿臂蜂腰,浓眉大眼,棕褐色的肌肤在通明的烛火中油光逞亮,与沈砚秋抹油的头发相差无几。
次位一人约二十出头,锦衣玉冠,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出的风雅气度,若不是人还在风凌城沈砚秋几乎要以为他是楚都宴席上的尊贵公子。只可惜戴了银制面具瞧不出个美丑来。
沈砚秋拎着酒壶为二人添了酒水。
客人只是轻瞥一眼。
倒是风凌云和问了句:“你是楚人?”
沈砚秋临时上岗还未经专业培训,自是听不懂邺国话,只抬头看着风凌云和愣着不说话。
边上侍候着的红玉忙上来解围:“柳烟昨儿刚来,花姐特意让他出来给七公子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