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风凌城需通关文牒，马车里共有三张文牒，一张马夫一张胖脑袋的，另外一张名叫烟柳。

漏了一人。

楚禾与宫卿面面相觑片刻，忽地目光同时落在车后的大木箱上。

打开箱子一股甜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里面豁然躺了一人，修眉长眼挺鼻血唇。

两人一齐端祥了许久，不约而同：“沈砚秋。”

沈砚秋抹着厚重的脂粉闭眼平躺在箱里，一路上七颠八摇也不见得睁眼瞧上一瞧，显然被下了蒙汗药。

与烟柳的文牒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契书，上面写着呼和耶已将烟柳以五十两文银的身价卖与一度阁，并收了十两文银的订金，待人运到后再付余款。

所以，沈探花这是被邺人给卖了？

真是堕我大楚国威，一个堂堂的探花才值五十两。

楚禾一盆洗脚水浇下去，沈砚秋抖了三抖终于睁开眼。

乍一见到眼前两人沈砚秋先是吓得心脏差点骤停，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要跪拜，被楚禾不耐烦地一掌按住，面色不善问：“你怎么在儿？”

这一问，问出了沈探花的一泡心酸泪。

他那温柔小意的妻子竟跟人跑了。

沈砚秋四处打听得知慕如霜跑来东都就追了过来，中途遇见一走南闯的胖头商贩称曾见过慕如霜，他便跟着商贩来了戌城，几日的相处沈砚秋就将人引为知己，两人在酒馆一顿胡吃海喝后，他就断片了。

再度醒来己被绑在了柱上，他生生挨过数次行讯逼供，最后戌城城破，沈砚秋被装进了木箱，至此飘零。

“他们问你什么了？”楚禾问。

沈砚秋虚虚地看了宫卿一眼，见他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的淡漠才开口道：“宫小侯爷长得好不好看。”

人家冒险抓了珉楚的探花郎只问宫卿长得好不好看？

楚禾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而卿卿则被这厮言语调戏了。如何忍得！当即尖刀一亮打算把人砍了，正好练手。

宫卿慌忙拦住他：“他一个山沟沟的小文书能知道些什么。”

言下之意，这个人除了在楚都混个脸熟无啥用处，还能指望问些什么，邺人又不傻。

刀锋逞亮，眼前两人一人如冷面杀手另一个则是黑面阎王。

沈砚秋顿时慌了，哪怕被胖脑袋抓了也无这般下一刻就要身首分离的恐怖。

“臣什么也没说。”沈砚秋发誓道，“臣虽然在情爱上略有凉薄，但在家国大义上决计是一片赤胆忠心苍天可鉴。”

这下连宫卿也黑了脸，抬脚便是一下，算是给夏玉荷出气。

沈砚秋捂住胸口，数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身子己极虚弱，连叫痛也是哼哼叽叽叫不敞亮，看得楚禾一阵嫌恶，拉起宫卿出了马车。

……

不一会儿，一驾马车停在了风凌城门口。

驾车的马夫衣衫尚整，墨发虬髯，个子虽欠了点，倒也像邺人。

车中金刀跨马似地坐了一人，一样的墨发虬髯，只是衣衫褴褛，半张脸布满擦痕另半张绑了数圈白布，看不出文牒上所描绘的胖头。

角落里还蜷着一白面小倌，身子羸弱畏畏缩缩双目含泪，散着一头乱发，衣衫倒是三人里最整洁的。

守城门的老兵眼尖，小倌外衫虽齐整，可从那脖颈去望去雪白的内衫却已被撕成片片，令人不必多想便知在受了何等遭遇。

那个穿着最像乞丐一开口就有些迫人：“看够了没？”倒是一口纯正的邺国官话。

老兵低头看了眼手中文牒“风凌府呼和耶”心道：难怪面像凶恶，原来是风凌家的豪奴，车里的那个小倌必是孝敬七公子的。

随着邺国在东都大败，风凌家大房这一脉失势，倒是先头不起眼的二房崛起，七公子便是二房中最能打的，得到父亲的支持夺了大公子二公子兵权，如今炙手可热。传闻七公子不爱红妆爱蓝颜，这不一波又一波的给他送人。

邺人素来崇尚武力，向来以强壮为美，哪里来这么多千娇百媚像足女儿家的小哥儿，多半是从珉楚抓来的。七公子也是最好这口，听说凡是从楚地寻来的哥儿头一晚必得送进他的院落，眼下这位年岁虽嫌稍大了些好在模样还行。

月如钩，星似钻，天色已然不早。

老兵一想到那七公子或许正火急火燎地等着这小倌，手一挥算是放行了。

马车渐入城门楚禾挑着窗抚须似笑非笑地道：“适才遇上盗匪，落了马因而受了点小伤。”

这是纡尊降贵地解释为何脸上包了白布，老兵听了已全然放心。

风凌城倒也繁华，一路上酒肆林立，最热闹喧哗处便是一度阁。

这里车马如流人声鼎沸。

楚禾入了城头一件事便买了两身尚且能穿的衣衫，与宫卿一人一身。

墨蓝交领长衫，织金毛皮罩衣，一副我有钱的土豪样，可惜兜里已似被狗舔过般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