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宫卿注意力全在楚禾身上不同,楚禾摔下来时一眼就被骇到了,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是不让让宫卿见到,这该多难受。
楚禾怔住了这么多年来还头一次见宫卿哭,没有宫中女人那般嚎得撕心裂肺承转起伏,只是无声地泪如滂沱全身都在打颤。
楚禾想劝声莫哭,可觉得太过苍白无力,只伸手将人抱住,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把它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不忍她再看。
咸湿的泪水透过衣衫润湿了胸膛,楚禾的心跳每下都似重迂千斤,砸在胸口闷生纯痛。
这大牢山后山芜凉之地便是宫参与他的三千精锐的埋骨之地。
当年宫参接到命令后领着三千精锐从戌城宫宅的秘道出城从大牢山后方包抄邺军切断他们的后路,可谁知在这山坳里被伏击。退,则会被邺军发现威远军的武器库,甚至他们可以从秘道直接入城。进,则邺军已作好全歼准备把路给堵了。
三千人对上近万人,困兽之斗,以命相博。
没有人会想到威远侯宫家不仅私造兵器更是胆大妄为地把兵器库藏到了大牢山后山邺国境内。
这等机密便是姓宫的也不全然知晓,更何况是敌国邺军!
大牢山是一座的荒漠大山寸草不生,到处是浑黄的山石与沙土鲜有人至,以山为界,往东是楚西面为邺。这处山坳极隐秘,出口被一小山头挡住,宫家将武器库建在这里后就把路给堵了,若不是有心人决计找不到此处。
宫参打算从后方奇袭后,便令人把堵在小路上的山石给搬走,谁知等着他们是近万人的邺军。
因着身后是宫家最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宫参不能退亦不能放过一个邺军。一旦这事传扬出去,不论战事成败与否宫家都会被皇室清算,私造兵刃对于手握重兵的宫家来说不管目的几何都是灭门之祸。
这场恶战起初是邺军打着全歼威远军精锐的主意,到后来更是宫参一干人将邺军引入山坳灭口。
只两肩宽的出口小径枯骨足足堆了丈余,年长日久早已分不清敌我。
宫参在大战中突然消失,便是失在了这不为人知的山坳中。
由于宫家长子未能如约出现在战场,东都全线溃败,直到老武阳侯壮士断腕弃了前方几城,集中兵力死守住后方八城,这才稳住局势。
多年来宫家背负了不战而退的骂名。
两人走出大牢山时已是落霞似火。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楚禾心里直骂,难怪当年那些从戌城逃进大牢山的百姓宁可成为俘虏也要出来,原来这山荒得能直接要人命。亏得从山上滚下来省了半日的脚程,要不然今日怕是出不了这山。
他侧脸看看宫卿,脸上泪迹倒干透了,只有鼻尖微红,看上去分外委屈可怜,脚下步子却如生了风,越走越快。
楚禾忍着脚痛恨恨地跟得寸步不离。
数年前的大战,宫家三兄弟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说战场之上浮尸遍野寻不到尸骸亦是常见,但在宫卿眼中兄长们无所不能,在心中一直当兄长们或许会因为某种不可抗力的原因藏在某个地方不得出现,待她收复失地,一城接着一城总有那么一城会有兄长们的消息。
可数年过去,宫家威远军再度扬名,兄长们却没有音讯。夜深之时,宫卿不免也会想可能就如人们所说他们都已不在了,且尸骨无存。
乍然见到这遍野的尸骸促不及防地悲痛万分,痛哭过后倒也能坦然接受,毕竟兄长们消失已快近十年。
宫卿闷闷地走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记起现在自己并不是独身一人,想着适才还嚷着让人背的人一声不吭地默然跟了一路。东都荒漠居多,将士们时常有远涉负重训练,自己倒不觉得太难挨,只是楚禾从小金贵娇养哪里受过这般苦楚,都是自己带累他了,这么一想心中不免愧疚。且宫家私造兵器的事他也没有降罪反而在她伤心难过时安慰她。
这么好的人。
宫卿此刻深觉香环说得对,这么好的人就不要放过了,合该留着当夫婿用。尽管他有点走偏,但宫将军觉得一个弯了的□□自己都能掰直,那么一个好好的人应该也能行。
宫将军向来是打定主意就勇往直前的,思虑了一番后勉强扯出一把自认为好看的笑,主动搭话道:“前面就是邺国的风凌城了。”
楚禾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笑唬到,以为这人悲伤过度怕自己担心才露出这个哭样的笑容,忙上道地点点头,步子都快了很多。很快就有吃有喝,不管怎样都是一剂强心药剂,楚禾精神百倍。
片刻听见宫卿又道:“再走四五个时辰怕是皆时城门关了。”
闻言楚禾精气神顿散,长腿一塌,也不管脏污直接往地上一坐:“不走了,反正今日也走不到。”
宫卿见状上来拉他,楚禾本已累得不愿再动,待看到她微红的眼睛与鼻尖便不言不语乖乖地跟着来到一山石后。
两人藏在石后,宫卿趴在地上以耳俯地。
初时楚禾还不明白,待从山缝中看到山石正前方不远处有条官道时,倏然明了,小贼子打着重操祖宗活计主意。
不一会儿,宫卿眼睛一亮,轻声道:“来了。”随即取出从山洞中带出的弓箭搭弦瞄准,又用眼神示意楚禾亮出兵器待会儿一齐冲上去。
楚禾收到暗示简直不可置信,这小贼子自己当山匪不算还要拉上自己。他可是珉楚的皇帝怎能为匪!?
“怎么了?”宫卿见他瞪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便问,声音沙哑嗡声嗡气,显然痛哭流涕的后遗症还未全消。
楚禾默默叹了口气,念在她还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就不和她作对了,捡起长刀顺从地问:“前面还是后面。”
宫卿道:“来的只一辆马车,车上若无负重怕也有三人。圣上只露拦住他们的退路即可。”
楚禾挑眉暗赞,这小匪贼倒有几分本事,连这也听得出来。又听她道:“截了马便走,切勿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