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地展颜一笑,恰似春花初开,新月破云,让人心悸。
便是那远久的隔山隔水一笑,也不如此刻直击人心。
“楚禾。”宫卿快步走来,问道,“进去喝一杯?”
却是真人。
楚禾吓了一跳,退后半步:“你……你怎么回来了?”
宫卿收了笑容,那半颗酒窝如水中涟漪轻漾了几下便消失了。还是那个清冷的人,只是那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衫一下子违和了。
楚禾从未见宫卿穿得这般明艳,在他印象里宫大将军除了朝服便只着黑白二色,衣衫虽考究,但从不……从不这般鲜艳妖娆,勾人心魂。
两人进了酒肆隔间雅座。
几道菜肴,二盏酒。
一时间相顾无言。
宫卿发现平日里都是楚禾话多,一旦他不开口,自己竟一时间无从说起。
一年多未见,这人退去了初见时的戾躁之色,眉目平和,不见喜怒。
相对而坐,这人端着身姿肃着脸,帝王之威扑面而来,深不可测。
宫卿原本就不善言辞,如此一来,更不好开口,满腹的言语在见到那疏离的脸色后,突地就没了话由。
从东都到楚都,宫卿日夜兼程一路急驰,来了已有数日。因他私回都城,不能明目张胆的递折觐见,已在宫门悄悄徘徊了数日。
一颗心也由起初的焦躁渐渐沉淀,然后再度不安焦虑。
今日若不是见他出宫,都打算夜探楚宫了。远远地跟了一路,好不容易见他落单,才有机会上前。
可若他仅仅只是拿自己当个乘手的臣子,自己要说的那番话,不光是个笑话,还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累及满门。
一介臣子,怎么能干预帝王娶妻。这岂不是乱臣贼子的作派!想宫家世代忠良……怎能……
楚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得不轻。
如陷入一场分不清是噩还是美的梦境。
烛火轻舞,暖光温柔,对面的人退去了素来的冷淡就那样轻柔小心地瞧着他。锦衣鲜艳,耳畔坠着丝质发带,妖娆的红色蜿蜒而下贴在雪白的脖颈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若不是分外了解他,楚禾当真以为他要勾引自己了。
只见他略带褐色的眼眸一闪,猛地执杯几口饮尽,那发带随着吞咽骤然剧烈起伏,酒香在窄室四溢。
楚禾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别开眼盯着桌上木纹看了许久后忍不住一本正经地开口:“东都的折子朕看了,甚好,宫将军辛苦了。”
热酒下肚,酒气直冲脑门,一声“宫将军”让宫卿瞬间的茫然失落,一颗心似失了倚仗缓缓地往下沉。
“朝庭的分赏已下,宫将……”
形状姣美的杏目带了三分朦胧水汽。
这是什么表情?
楚禾顿了顿,宫大将军居然还会有委屈这种表情,定是看错了。
“……你不必忧心。”
宫卿:……
“朕已封宫爱卿为大将军,届时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号令那帮老油条了。”
宫卿:……
“粮草什么的不用担心,朕自会安排妥当。”
宫卿:……
“若那帮老油条不服,朕可出手替你教训他们。”
宫卿:……
为什么还这么看着朕?所有的后顾之忧都已替他解决了。还有什么?
“哦,看到你弹劾曾家的折子了。”楚禾不解,这还是头一回见宫卿说人家坏话。宫大将军向来对朝堂上的事漠不关心,只要不涉及他的东都军权,谁死谁活都不在意,更何况是这种强占土地片面之词。“片面之词”连个有力的证据都没有。要说声诬告也是可以的。
没想到,刚正不阿的宫大将军说起人坏话来,连草稿都不打完满。
“你是不是有曾家有仇?”楚禾问。
宫卿:……
怎地?目光变得复杂了。
楚禾脸色一变,沉沉地问:“是不是曾家大小姐骚扰你了?!”
折子中还特意提到了她。
长居深宫的楚禾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严家人真是厚道,相比之下曾家就太可恶了,居然想逼婚。难怪宫卿会千里迢迢赶回来求他。
想到他因着偷偷回都,不能公开露面,连日来不知道为他见他一面吃了几多辛苦,心里直发紧。
“我还不想成亲。”
“卿卿……”楚禾笑不自知,脱口而出,“放心,朕是绝不会让你娶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