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人这顿饭吃得庄重,唯有老太爷感念楚禾的孝心分外开怀,吃完饭又留人喝茶。
楚禾今日便是来讨外祖父开心的,自然应承下来。
严太傅毕竟年事已高念叨完楚禾婚事便有些不支,沉沉地睡去了。
楚禾望着严太傅安详睡颜,心中默默期许,望这一次外祖父能走得安心,千万别再带着满腹地担忧与失望离去。
既放了手,他也会按步就班地做好皇帝,再不着宫卿的魔了。
出了屋,已是夜色撩绕。
在严青朴接任家长一位后,严太傅便搬进了东院。东院偏居一堣,院内树木葳蕤,屋舍宽敞。
严家子嗣昌茂人口众多,夜色中的东院已随着主人的安睡陷入静谧。远处屋舍灯火隐隐,偶有人声传来,虽静却不寂。
抄廊前的两枝金桂在月下暗影婆娑。初冬时节,桂花已谢,却留有残香盈鼻。
忽地一缕轻浅的清冽参杂在那香甜之中。冷冷清清的甘冽熟悉地让人心跳骤然滞住。
“表叔!”一个肉球从暗处滚了过来。
严淮栋手中还擎着半只未啃完的鸡腿。他拍了拍膝盖,眼晴盯了鸡腿一眼,幸好没弄脏。
这才豁了两颗门牙,笑嘻嘻地朝楚禾问安:“表叔好。”
油光光的鸡腿晃了几下,满鼻子的油腻鸡腿味。
楚禾心缓缓掉落一下下渐趋平缓,茫然一瞬,刚才那道清雪般气息似是错觉。
这表叔看上去不大机灵。严淮安上前一步,笑容加大了些:“表叔好!”
楚禾这才看清了肉球牙上还吊着半根肉丝,忽地就起了无名之火,差点让他以为……。
他单手拎起将人挂在了树梢上,恶声恶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这表叔远不像刚才席间装的那般和蔼,实际凶恶地很。
严淮栋眼泪都要留下来了,像只小乌龟一样挣着四肢,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使命:“七姑姑让我来问你可愿不愿意讨她做老婆。”凶恶的人还是应该跟凶恶的人在一起。就像大哥教的那话,“物以类聚”。
这话一说完,严淮栋头上又飞来一个鸡腿,不偏不倚正中脑壳,顿时鼓起一个包。这下真的眼泪啪啪啪地掉落下来。
楚禾被他哭得心烦,将人放了下来,转身就要走。严淮栋赶紧扑上前抱住他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完成任务:“七姑姑她看上宫家的宫卿了,想让你赐婚。”
楚禾想要抽回的脚生生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给谁?”
“宫卿。”严淮栋偏偏脑袋,确信自己没记错,“那个卿本佳人的卿。”
楚禾用力抽回脚,冷笑:“你个没门牙把风的小子懂什么佳人?”还卿本?
“七姑姑教的。”严淮栋:居然还带人身攻击,别以为他年纪小听不出来。
楚禾朝庭院深处看了一眼,冷喝:“还不出来。”
这一声带了些许帝王威压,吓得严淮栋眼泪鼻涕都憋了回去。
严湘韵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表……表哥金安。”
严淮栋见楚禾面色不善,指着严湘韵率先告状:“表叔,就是她让我这么说的。”
“过来!”
严湘韵抖了抖,才上前一步……。
“够了。”楚禾推手拦住,一样的一股子鸡腿味。
瞧着也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居然就想着嫁人了,还觊觎宫卿。
长得也不怎样,比自己差多了。楚禾丝毫不觉拿一个小丫头与自己比有何不妥。但凡与宫卿扯上点关系的人他都会不由地拿人与自己比,习惯了。
忽地又想到,若这世他与宫卿相安然无恙,那么宫卿自然会娶妻,自会与人亲密,同床共枕。
想到这点,楚禾觉得今晚进食太多噎得难受。
连眼前这个黄毛丫头都可以肖想。
“为何?”楚禾有点生气。
“因……因为宫小侯爷长得好看。”严湘韵说了重点,“我若嫁了他便是侯夫人,比我娘还厉害……。”
楚禾已听不进去:“若想,便让你爹娘去宫家提亲。”想要让他赐婚,做梦!
楚禾觉得满鼻子鸡腿味的严家不能再待了,出了府门,挥退随众,他觉着自己暂时需要静静。
东都胜利的消息已入楚都,宫卿的军事天赋已显,不久的将来他将会越来越瞩目,收复东都,打退邺国成为楚第一大将。
而他只要不再觊觎他,两人从此君君臣臣各自安好,他便不会反。宫卿从来不是权力欲强的人,一贯淡然,前世若不是被他逼急了,退无可退,想必最后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他那时年少气盛,一心一意对一个人那人却不领情,长年累月下来难免有些失去理智,但凡与宫卿亲近的几乎都被他杀了个殆尽。
今日之事若放在以前,严湘韵早就身首分离了。
楚禾呼出一口气,其实很简单,他只要放任他娶妻生子就行了。这一点都不难。
拐过一条巷子。
夜已入半,巷子深处酒肆店招迎风猎猎,雪白的旗帜镶着猩红边,檐下昏黄的风灯四下摇曳与轻柔的月光交织,悠远恍惚。
灯下,一人水绿色的滚边锦袍,绛色绘金腰封绣着大团不知名的花朵,妖妖娆娆。身后银红色的发带飘飞,面颊似雪清冽洁净,眼波似泉。
楚禾脚步一缩,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