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环撇着嘴角道:“左不过是扮成小兵混入军中,在战场上显些身手让那些老顽固们刮目相看后再领兵呗。”
宫卿听到“老顽固”三个字,板了脸,斥道:“休要胡言,那些都是跟着宫家出生入死的长辈。”
香环自知失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宫卿封好折子,晾了她一会儿才将折子递给她,让人寄往楚都。
香环接过折子出了门,还是忍不住转身朝着宫卿意有所指地嘟囔道:“若有了圣上作靠山,公子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不过片刻香环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宫卿唬了一跳,伸手提起流光就往外奔。
“圣上要立后了!”
香环一句话又让他生生定住。
“什么?”还以为敌军来袭了。
“圣上要立后了!”香环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
不是军情,但非但没有让人松卸反而心下紧紧一抽,乱了呼吸,几息后宫卿才语调平平冷声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是喜事,哪有你这么嚷的。”
香环这才反应过来,瞧瞧四下无人,松了口气。好在公子喜静,府里的人知他脾性,清心院中能随意进出的也就她一人。不然就凭刚才那一句,能给公子定个叛逆之罪。
香环连拉带搀地把宫卿推进屋,关好门窗,压低声道:“奴婢刚才去送折子时,听到楚都来的差爷说圣上让礼部呈上各家贵女名单,要立后呢。”
屋内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昏暗中香环觉着公子素来浅淡的神色变得有些莫测,也不知是是因为她的口无遮拦还是因为其它的。
好在她一副忠肝义胆不吐不快。
“那差爷说这最热门便是曾家的大小姐,在楚都号称第一美人。”
美人?
宫卿瞬间想到了楚禾那张俊脸,长眉深眸绯唇,如今忆起便是他笑不达心时嘴角弧度也分毫不差。宫卿心惊,何时这人的音容笑貌似拓在了心上。
香环对此十分不屑狠狠地呸了一记:“那曾大小姐也配称第一?她哪里及得上公子半分!那帮没见识的。”
她看着宫卿急得又叹气又跺脚:“若公子不是现在这样子,这等好事哪轮得到曾大小姐。”
“好事?”
香环见宫卿居然还没弄明白个中因由,急出一头汗:“哎呀,公子若是你被立了后,那便不会有什么欺君大罪了,万事大吉了。”怎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在楚都时公子分明圣眷甚浓,怎就不知努力努力更上一层楼,一劳永逸!”
“荒谬。”
“公子!你一个姑娘家找个靠山嫁了多好,何苦每天扮个男人上那要人命的战场。当年老爷硬让你当世子,皆是因为大公子他们都去了,宫家无人支撑。若是你当上了皇后,还怕宫家没落了?”
宫卿说道:“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人逼他,虽不喜厮杀,但也有心愿要达成。
香环这声公子已叫了五年了,一时也改不了口:“公子,你幼时扮成小子不过是为跟在少爷他们身后方便出门图个乐呵,可这真成了男儿,便嫁不了人了。”
“我也没想一直这样。”宫卿低声说道,“我只是想把哥哥们找回来,我不信他们全死了。”
五年前的那一役数十万威远军全军覆没无一活口,宫家三位少爷亦在其中。随着邺年冲入东都,像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俘,死不见尸。
宫卿曾偷偷潜入战场寻找,茫茫黄沙戈壁风吹日晒尸骨残骸堆积成山,最后邺军一把火焚烧干净。
火光冲天,躲在石壁后少年决不信那支骁勇的军队与哥哥们真的全都在这火海之中了。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从这尸山血海中出来,告诉宫家人这场仗直相如何,即使是大败,也该有活口回来复述,以示警戒。
威远军的强大,不仅仅是骁勇,更主要的是从一场场败仗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可唯独这一回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真相究竟如何,无从得知。
“哥哥们虽不惧死,但也惜命。”
他想收复城池,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壮大威远军,只是想找人。
香环默了片刻:“只是他们若永远回不来了,那公子怎么办?”
好在宫卿向来理智,并未像香环担心那般固执地认为不会有这么一天,闻言他只是眼中光亮暗了下来:“那便等我收复城池后,以功抵过向圣上请罪。”虽然不信,他也作了打算。
“若圣上定要定你欺君之罪,公子要如何?”
宫卿摇摇头:“他不会。”
香环惋惜地叹了口气:“圣上长得俊家世又好,这样的夫婿便宜了别人真可惜。”
“宫中不比那战场太平。”宫卿淡淡地说道,绕过香环在书案前坐下。
光线昏黄,交领长袍整洁端方,只浅浅露出下颌。喉结未显,他才堪堪十五,周围的人都只当他是个孩子,平日里也都未多加关注他身为男子的特征。幼时父兄宠溺,出门都带着他,为方便与他穿男孩装,再加上宫氏一族是珉楚出了名的宜男之家,几代都不见女孩,所以大家皆以为宫家老四也是个少爷。宫家人起初觉得孩子还小被错认也无啥大碍,遂不与解释,再后来便不能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