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至此下落不明。
三皇子被判终身囚禁,不过几日便莫名而亡。
楚君泽这一生兢兢兢业业少有犯浑的时候,可偏偏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年少时爱恋贴身伺候的宫女。待至登基后,破例封了妃。
那宫女出身微寒,自小在宫中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子。便是得了宠封了妃在人前也是唯唯诺诺,突如其来的高位尤令她不安。这样的人这般的性子在深宫中最易受人欺负,明里暗里都吃了不少亏,楚君泽心疼得厉害,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偏爱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历来能在深宫之中有底气的,无一不是家族得力或者有子傍身。
小宫女作为孤儿,家族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楚君泽决定给她个皇子,且是身份高贵皇长子。许是那宫女幼时在宫中吃了不少苦,身子骨不甚健壮,努力了许久也不见怀上。
楚君泽年过二五依然没有子嗣,迫于压力他不再坚持。不久郭皇后怀了孕,没成想紧接着小宫女也有孕了,楚君泽甚喜。
数月后身子羸弱的小宫女早产,与郭皇后差不多同时进了产房,小宫女先生片刻,生下的却是死婴。
楚君泽望着昏死过去小宫女,深知她素来忧思甚重,生怕她一旦知道孩子死了承受不住,于是作了个荒唐的决定,让文睿设法把郭皇后与小宫女的孩儿相互调换。
文睿时值禁卫军首领,有着一身人鬼不知的好轻功,再加上当今天子的刻意配合,事成了。
事后楚君泽又以没照顾好皇子为由将产房内的一干人全都处死灭口。
养在小宫女身边的皇子面容极肖似楚君泽,只在微笑时唇角弯弯有些郭家人的影子,好在他不爱笑。所以十多年来一直无人生疑。
若是事情不揭开,楚君泽觉着人生完满。可天道轮回,李家不知怎地发现了这隐密并将宝压在了三皇子身上。按他们看来太子身世终是隐患,一旦揭露,朝堂郭家都容不下他。
文睿以死一律承担的正是楚君泽调换皇子的命令,维护的是君王名誉。
比起兄长们对皇位的以命相搏,楚禾简直顺遂到让人怀疑人生。
他出生时便是独苗,得到父皇全力的培养与呵护,无可争议皇位继承人。
自傲、轻狂、任性。
若不是在宫卿手中栽了跟头,这一生都不会知道什么是挫折。
岁岁年年,终究是沉稳起来。
东都。
东都城池以天干地支为名的有二十二城,再加东西两座主城共二十四城。失掉的是地支十二城加上壬癸庚辛十六城。
不过才九月初,风吹在脸上已有了嗖嗖凉意。
几日前威远军小胜一场,东都城中披红挂彩罗鼓喧嚣如过节一般,庆贺宫家的新一代小侯爷展露头角,威远军再度有了主心骨。军心民心大振。
东城的武阳侯府屋舍百间绵延半个城池,由于人丁单薄如今大部分都空了下来。
红霞漫天,临窗的素宣上晕了层暖黄。
宫卿一封折子写完,揉了揉微酸的手腕,这才惊觉自己已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
他几乎把这一仗的前前后后事无巨细都写了个清楚,仿佛那个人正临窗对坐仔细地听着。
宫卿向来仔细,拿起素宣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脸颊越烫。
写时不觉察,再度一看,这字里行间满是小得意,求夸奖。
宫卿皱着眉头呆呆地思索片刻,面无表情地将这厚厚的一沓纸撕碎扔进了纸篓。
又将这次有功的兵士名册重新誊抄一遍后塞进黄封里,才要封腊,忽地神思诡异地把名册取出在最后加上了“宫卿”二字。
“公子!”香环推门而入见到一篓的纸屑愣了愣,十分惋惜,“公子可是写了好久,为何又不要了?”
宫卿微赫,直言道:“写得多了,倒像是邀功了。”
香环是宫家家生的奴婢,虚长宫卿几岁,从小跟在身边,宫卿素来与她亲厚,惯得她有了些小性子:“可不得邀功么,圣上不仅让公子袭了爵,还封公子为忠武将军,虽然东都兵权都在宫家手中,但公子有了官职不更方便事宜么。”
香环蹲下身子,脸颊贴在案上抬眼看宫卿,见他眉眼不动神色木然,颇为恨铁不成钢:“公子未有战功便封将军,这不仅是圣上明晃晃地偏爱,更是对公子的期许。如今公子打了胜仗十分应该与圣上好好说倒说倒,以慰上心。”
宫卿不理她,直接倒折子上压封腊。
“拉关系,懂不懂?”
宫卿闻言轻皱眉头:“不用。”
香环急了:“怎地不用?公子虽为宫家嫡支,可年少无功,那议事厅里坐的人哪个不比公子有资历?都只当公子是孩子。若不是这回公子突袭夺了癸城,哪个会把公子当作能领兵的将领?若不是圣上给了官职,公子又哪能这么顺利领兵?若不能领兵公子怎能服众?怎能全然调度威远军?威远军没有主心骨各将领如散沙一般,公子又怎能达成心愿!”
“哪来这么多若不是?”宫卿一手拎起香环的衣领将人推开,不让她窥探自己神情:“你个多嘴的丫头哪来这么多若不是。”
香环站直身子,撇撇嘴。
宫卿叹了口气,有些话说得并不错,他毕竟年少无功,将领们不服也是常情:“即便没有官职,我也能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