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楚禾呆坐崖边。没有想像中的淋漓快意,亦没有一度担心的致死般的心痛。
万籁孤寂,前路茫茫。
不过是少了一人,却像是这天上人间独留了他一人。
侍卫长洛湛寻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满地的残肢断臂,七八个黑衣刺客每一个都死状凄惨。
也不知那素来讲究、爱洁的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这么久。
洛湛强压下心中惊诧,忙跪请罪,来得太晚未能及时救驾。
半晌无声。
坐在崖边的人动也不曾动一下。
难道是伤得动不了了?
不该呀。
他时常与圣上喂招,深知圣上武艺了得,便是自己也不是对手,数月前又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愈发的深不可测。
对付这几个黑衣人完全不在话下,更何况还有宫卿在,那也是个楚地挑尖的高手。
洛湛大着胆子膝行几步,抬头看向楚禾,心中不由一胆颤。
锦衣胜雪不沾半点尘埃,眉目如画却抹了鲜活神色,这样精致的人却让人无端地联想到那一地的尸首,一模一样地失了生机。
若不是眼睑以下那半脸的水,洛湛怕是要以为圣上已仙逝了。
月华微稀,湿润的水光在颌下汇聚,前襟已暗了大片。
洛湛脑中瞬间划过另一张清俊微稚的脸庞不由地脱口而出:“宫卿呢?”
夜色寂廖。
宫卿呢?
声音如水波般层层荡漾回声不绝。
楚禾终于抬起一只手,手掌一松,一截红绳随风而逝。
又过片刻,才转了转漆黑无波的眼珠,拾起扔在地上的短刃,一如寻常般道:“朕去寻他。”
左不过再次上天入地。
洛湛堪堪松了口气,还好宫卿没死,不然不光圣上悲痛欲绝生无可恋便是他也甚觉可惜。
一口气还未能放下,只见眼前白袍一闪,人已翻身跃下山崖,顿时骇得心肝俱裂,失声大喊:“圣上莫要殉情!”
楚禾听到声音手一抖,险些掉了下去。
沿着陡峭山壁攀下,周遭漆黑,唯有头顶一轮弯月散着稀薄羸弱光。
一脚往下悬空无处着力,他便俯身用短刃凿出凹槽,崖壁湿润滑腻,整个身子全悬于一掌下半寸突出的尖石,身下是一片黑色虚无。
楚禾竟没丝毫害怕,一步步地往下挪,不觉疲累,不知岁月。
只是怕再也寻不到了,一颗心到底还是渐渐不可抑地钝痛起来。
“楚禾!”
宫卿又惊又喜。
闻声楚禾浑身一个激颤,直直地从崖上落下。
没有意想中的疼痛,楚禾落入一个温软单薄的怀抱,浅浅清香萦绕,充盈了整个躯壳。
一下又一下的心跳缓缓带动着血液奔流直四肢百骸。
“圣上!”楚禾毫无征兆地突然间掉落,宫卿来不及细想只得飞身扑出当了垫背,身下虽是软土,但也被砸得七晕八素,分外地痛。
“圣上……”宫卿又忍痛低呼了一声,双手抵在胸前将人略略撑开了些,呼出一口气浊气,道,“您先起来。”
身上的人未挪半分。
黑暗中宫卿瞧不清楚禾的神色,只觉得一双眸子亮得发绿如狼般慎人。
宫卿骇住,忽地唇间一阵濡湿,灼热雄浑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人顿时又呆又僵。
“圣上!”洛湛一马当先头一个寻到了人。
待借着火光看清了情形后,忙丢了指路火把,三两下将火踩熄。撑开猿臂,回身将后面的人挡住。
紧随其后的侍卫们适才一听见寻到人,个个如打了鸡血般往前冲,完全没想到他们的长官会作如此当道拦人行径。
怪只怪山路崎岖,小道狭窄,一个个都刹不住脚,一下下撞在洛湛身上,绕是铜墙铁壁,被撞了十多下也轰然倒塌。
侍卫们一个个挤到了前头瞧,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衣衫破碎不整的人纠缠在一起,上面那个扣着人不放的正是他们的圣上,下面那个虽不大熟但也认得正是新上任的宫小侯爷。
唉,谁让咱们都是经过千捶百炼一等一的上等亲卫,目力不是一般的好,不仅过目不忘还能在暗夜里看清一切。
众人面面相觑了半晌,才见到圣上勾着笑起身,回头对着他们时笑容倏地一敛,戾气横生。
若不是尔等,朕现已成事了!
众侍卫脖颈一凉,各自低头不敢再看,更不敢去想圣上要成何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