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煦暖，春山如画。

围场座落于群山之间，占地颇广。

层林叠嶂染翠，间或红花艳艳，淙淙清溪如白练蜿蜒而下，在谷间汇聚成湖，如一块嵌在万倾碧波之中的幽蓝宝石。

宫卿立在湖边，望着秀美山水，想得却是东都广袤无垠的荒漠戈壁。

那里辽远的天空如这湖水般湛蓝纯澈，地上茫茫戈壁浑黄一片。

入目之下，空旷辽阔，唯有蓝黄两色在天地间相接直至尽头，却永不相融。

东都，虽名为“东”实却位于雄浑辽阔的西北荒漠。

二十四城遥相呼应成“品”字型。

初建时是为了抵御邺人入侵，经过数代人血肉浇注，终成了可与东部富庶相媲的繁华之处，故而这二十四城被城民自豪地称为“东都”。

宫家威远军便是东都世代戍卫者。

而如今，二十四城失了十六城，繁华不在唯存国仇家恨。

近年来战事不断，仅存的威远军精锐死死地守卫着剩下的最后八座大城。大城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的珉楚秀丽江山。

轻轻一声，水中溅起细细水花，涟漪层层漾开。

宫卿回头却见楚禾与他并肩而立，薄唇温润微微上扬，笑意虽淡却分外真实。

“在想什么？”

薄暖的阳光落在他肩上，晕了一层柔光，长眉深目，红唇玉肤，锦衣公子如琢如磨耀得让移不开眼，又似曾相识，像是千万年前就已熟识。

宫卿心忽地漏跳一拍，忙别开眼：“没什么。”

“想回东都？”

楚禾这几天也瞧见了东都上来的折子，只压着不发。

前世这个时候宫卿眼见圣上扣着爵位不放，便已早早回了东都。如今这人却让他扣在了楚都。

楚邺大战几近眼前，那是少年宫卿成名之战，经此一役少年将军渐渐走上权力巅峰意气风发怕是再不能随意拿捏了。

不出所料，宫卿道“是”。

楚禾恍若未闻只呵呵一笑，抓着宫卿的手往山上走去，边走边道：“难得出游，卿卿陪朕爬山去，那玉峰山顶可是可以看到整个楚都的。”

未得到允许，宫卿一双充满希冀的琉璃眸渐渐黯淡下来，心也一道沉了下去。

玉峰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峰，两人沿阶而上，走了个把时辰山势渐渐陡峭起来，脚下已无阶可踩。

宫卿回首往下看去，山间云雾缭绕，围场中心的高台屋舍已寻不见，这儿怕已不在围场之内了。

“圣上。”

宫卿低唤，脸上已露出不情愿再往上攀爬的神色。

楚禾回头一笑，露出晶亮的一口好牙，直接伸手抓住宫卿的胳膊往上拎。

宫卿见他双脚险险踩在尖石上，一只手用劲将自己提溜上来，只余一只手攀在岩上，顿时吓得收了神色，连声道：“不必不必。”边说边提气顺力往上跃，待踩到实处，才反手扶住楚禾小臂：“小心。”

楚禾笑问：“卿卿这是关心朕？”

宫卿点头。

低压的云层剖开，金光灿烂的日光铺层而下，楚禾笑得分外明媚，口气是异样的得意：“卿卿这点份量朕便是单手抱在怀中在此也能如覆平地。”

乍泄而出的日头太毒，宫卿刹时晒红了脸，又听得楚禾顿了顿疑惑道：“卿卿怎生长得如此纤细没半点份量，像个小娘子似的。”

宫卿心肝乱颤，别过脸，低声道：“臣明明是男儿郎，圣上莫把臣女儿家。”

楚禾想到发烧那日他看着珠钗花钿眼都直了，不由地偏头挑唇直笑。

宫卿顿觉圣上这饱含不明笑意的目光比这日头还毒，刺得人眼睛发花，脚下一虚，差点翻落下去，幸得楚禾手疾眼快牢牢牵住。

楚禾吁出一口气，责备道：“你自已才要小心些。”

说完仍旧抓牢宫卿往上攀。

宫卿见他攀得甚是轻松，熟门熟路倒像是来过无数遭，便索性一言不发由着他去了。

约盏茶的功夫两人攀到了峰顶。

峰顶不过二丈余宽，崖间探出一株大树足有三人合抱粗，枝繁叶茂如倾如盖遮了大半的日头。

站在峰顶，雪白的云朵脚下随风而动，间或青山绿水房檐瓦舍隐约可见。

“瞧，那里便是宫宇。”

楚禾指着远处道。

宫卿远眺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蜿蜒如玉带般的泗水河。

河水从西边群山而来，在山间湍急，到了城效才渐缓，绕过皇城向东奔去。

宫卿习惯性地将眼中的一切默默地与心中的地势图比照。半晌无声。

楚禾见他面色略凝，看得出神。多年相处下来已早知此人无趣的很，面对美景怕是欣赏不来，心中还不知怎地思忖如何排兵设伏才好。

走了半晌的路也已有些乏了，遂干脆退后一步撩起袍子坐在了山石上。

眼前的人在一片皓蓝的天空下背影显得愈发单薄，似乎稍一动便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