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眯了眯眼,掌间仍留有润软的触感,那手臂实在是过于纤细,自己一掌便能轻松桎梏。
他从小身为太子,被人捧在云端,他看不上人家,人家也对他又惧又怕敬而远之。唯有宫卿,他许他亲近;他不亲近,那他便一门心思地主动去找他,最后把所有的心思筹谋都寄于他一人身上。
凉风吹过,不掀起半分动静。山间似空寂得一无所有,那片红衣又如烈火灼灼充盈整个胸腔。
皇位权势他从来唾手可得,不需要自己去争抢,唯有一人耗尽心血却求而不得。
楚禾疲惫地半阖上眼睑,内心无比清醒,重来一世,他依旧不甘心。
哪怕这团会将他再次焚得粉身碎骨,也依旧有想要拥入怀中,让他只为他一人燃烧冲动。
楚禾撑开眼,日头已隐入云层,红衣似血般绝艳。
浑不知事的“心头好”发觉身侧的人已不在,回身寻找,正对上一双乌沉沉地黑眸,似深海中的漩涡不知深浅不明内里。
宫卿愣了愣才开问:“有事?”为何片刻间就变得深沉。
楚禾整个人歪靠在石上,答非所问:“每回狩猎都甚是无趣,朕又不好回回缺席,不得不来时便会一个人来这儿消磨时间。”
宫卿朝下望了望下头几不可见的行宫屋舍,所以圣上在围场失踪也算常事?难怪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寻来。
“朕从未带别人来过,卿卿是头一个。”
山上的风分外凉爽,不过片刻先头登山的微湿热意便散了个干净,冷嗖嗖的。
“巧的是朕亦从未与人同游过,卿卿也是头一遭。”
宫卿受宠若惊,心中既有甚得帝心的小愉悦,又有些不安,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卿卿觉得朕如何?”
“甚好。”少年宫卿回答得毫无障碍,天下间哪个有胆子当着圣上的面说他不好的。
楚禾脸色未动,只目光沉沉地望着宫卿,似是不满。
宫卿:答错了?难道圣上带他上来是想听谏言?
宫卿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吝啬、小心眼、喜怒不定、行事多凭个人喜好……貌似有点多哎。
可又……虚虚瞟了一眼。这么多毛病,经过多日相处下来,让他正儿八经地提,居然会真心觉得没必要,只要圣上政事清明,又何必为了这些小毛病拘着性子。他为人其实……真的……尚可。
四目相对,宫卿心尖似被奶猫轻挠了一把,眼前的青年长身玉冠,眉目英挺,风姿绰绰,徒然令人心生欢喜。
按刘公公素日所言,作为忠臣良将,自是应该心悦圣上。
少年宫卿亦如是想。不悦?又如何能在战场上不顾自个儿性命奋勇杀敌?还不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这江山是圣上的江山,百姓也是圣上的百姓。所以心悦圣上理所应当,想必父亲与哥哥们也是一般无二的。
宫卿脑回路绕了几圈,终是坦荡接受了心底这份小小的喜悦。
天边的日头被云层遮挡,抬眼之下,眉眼越发的清晰刁,那形状娇好的杏眼忽地微弯,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风吹云动,天地刹那流光涌动。
楚禾认命地阖上眼,不再去看。
利箭破风而来。
楚禾只觉得一阵清新淡香在鼻尖盈绕,睁眼时,人已被宫卿揽在怀中,挡在身后。
乌黑的羽箭没入先头倚靠的石中,箭尾嗡嗡作响。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宫卿看了眼楚禾胸口被箭锋刮破的衣襟,眉眼已完全冷冽下来,弯眉一沉凭添几分肃杀之气。
细碎的落地声逃不过宫卿的全神戒备。
他循声望去,忽地目光一凝,下意识地转头朝楚禾看去,只见他颈间还挂着半截红绳,夹在层层叠叠的衣领里若不细瞧还发现不了。
宫卿徒然发觉那半揽在楚禾腰侧的那弯臂膀似始无前列地灵敏,贴着数层衣衫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硬朗流敞的弧度和温热地体温。
轰地一下,紧挨着半个身子似着了火。
他忙抽回手,跨前几步弯腰捡起险险落在崖边的珠子。
虽然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颗绛绿珠。
珠子两瓣作成八卦形紧紧扣在一起,红的如火灼,绿的剔透逼人。
珠子一端还留着短短一截红绳,宫卿猛地转头盯向楚禾领口,一般无二的截口。
手指轻转珠子分成两瓣,绿的内侧刻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卿”字。而红的一半却突勿地有了一个“禾”字。
宫卿细细瞧着那个“禾”字,虽不如那个“卿”字年代久远,可也瞧着不像是新刻上去的。
这么一想,心中已是兵荒马乱。
“小心”
楚禾一声疾呼。
宫卿回神时,整个人已扑出崖外,山风猎猎,周遭的山势花树在眼前疾速而过。
楚禾解决完了全部刺客,才慢吞吞地踱到了崖边探身朝下望去。
云雾缭绕,小雨轻飘,竟连先头的河川屋舍也不见半分。
木愣了半晌,才轻嗤了一声:这人到死了连声呼救也没有,闷声不响就栽了下去,真是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