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至今时此刻面对清冷月色下如猛兽般蛰伏的皇宫,慕小姐的笑容也变得恍惚。
所有的人都在变。
沈探花成了沈文书,夏小姐成了皇妃,唯有慕小姐仍旧是慕小姐。
那个不变的似成了异数。
寂廖的夜风吹透了沈砚秋的茫然的脑壳。
正是慕如霜突如其来的青睐让所有的人和事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在这之前,慕如霜软语温声对着可不是自己,是国公家的幺子、尚书府的大公子、郡王家的妻舅……甚至还有夏玉荷的兄长……
沈砚秋忽地身子腾起,重重摔落在墙根下。
他忍痛支起身子,入目的是一位身着黑色束袖劲装极年轻的公子。
雪色的脸庞在月下莹润光洁似镀了一层柔光,偏生一眸子覆了薄冰般冰冷冷地睨着自己。
“宫卿!”
沈砚秋一下子认了出来。虽然只在夏玉荷处见过那么一两次,且事隔多年,但那张从小便美得雌雄莫辨的脸庞让他记忆深刻,明明有着殊艳之色却因着一对过于清亮的眼睛以及显赫家世生生将这殊色生生压了下去,让人不敢小觑。
此刻那双眼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眉峰轻蹙如看到什么腌臜东西。
“为何?”
沈砚秋自认与宫卿从无交集,更无过节。高高在上的武阳候世子从小便寡言少语自命不凡,便是在热闹的宴席上也是独处一隅甚少与人热络。
对于这样的人,沈砚秋从来就是敬而远之。
宫卿俊脸依旧淡漠:“你对不住夏姐姐。”
闻言沈砚秋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强撑着面不改色地站起,理了理衣衫,才道:“夏玉荷贪图富贵才退婚入的宫,与我何干?”
宫卿目光骤然冷冽,抬腿又一脚,沈砚秋只觉得腹上剧痛,眨眼间人已重重撞上宫墙掉落在地,顿时四肢百骸都针扎般痛了起来。
口中喷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低头间地上已洒了点点暗色血迹,沈砚秋从小就是家里宝贝疙瘩长这么大从没挨过打,更别说被人打吐血。
探花郎顿觉头昏眼花,偏偏宫卿清冷的噪音如雷贯耳。
“夏姐姐若贪图富贵断不会生生等你到二十,她若想嫁,便是当时的太子妃也当得!你不仅辜负了她还差点害死她!”
“你可别胡诌。”
这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嗓音似曾相识。
沈砚秋勉强抬头,一道阴影当头罩来。
月华浅淡,那人背光而立,面目模糊,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健硕。
若说宫卿是雪山清泉透亮冰冷,容不下半分亵渎,那此人便如暗夜中天的满月,矜贵桀骜,带了睥睨天下之势。
“臣参见圣上。”沈砚秋并不傻,能几个字就让武阳侯世子消了音的人并不多。再者探花郎的记忆十分的好,不过片刻就记起了这嗓音。
楚禾全然没有理会低低伏在地上的人,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宫卿道:“别什么人都往朕身上扯。”
觊觎他的后位不算,还扯上了什么太子妃。朕当太子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时才多大,还太子妃,分明是借个由头醋一下。
楚禾揉了揉额角,有些厌烦,小贼子给点好颜色就上房揭瓦地吃起干醋来。这持宠而娇的性子他可不惯着。
“宫卿,夏玉荷是你什么人,要你为他出头。”
“他是臣的姐姐。”
楚禾冷笑:“你们一个姓宫一个姓夏,算哪门子的姐姐?”
宫卿:“……”
“哦……”楚禾嘴角向上一扯似是了悟,露出几粒晶亮白牙,俯身凑近几近耳语:“莫不是想进宫与她当个真妹妹。”
宫卿错愕,转过头撑大眼盯着楚禾瞧,一时摸不清这话是真是假。
一个措不及防的扭头,两人差点鼻尖相抵,呼吸间楚禾都能闻到那股子独属的清淡冷香
“圣上”沈砚秋气息奄奄打断了两人的四目相对。
楚禾直起身子,借着夜色掩了莫名微赫的耳根,揉了揉鼻尖,清冽的淡香散去,这才看向伏拜在地的人。
二十出头的孱弱书生伏在地上起不了身,嘴角还挂着血珠,一看便知伤了内腑。
宫卿这一脚力道不小啊。
大将军前世今生一如既往地护短。阿猫阿狗只要对他稍好点,就不留余力地护着。然而对着自己却从来就是冷漠的,还不断地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与他斗气寻仇。
楚禾神色骤然冰冷了下来。
“微臣漠白县衙文书沈砚秋要状告宫卿无故伤人。”沈砚秋道。
“你好大的胆!”楚禾指着宫卿道,“居然当着朕的面殴打朝庭命官。”
宫卿: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先头的一脚还不是笑嘻嘻睁眼在一旁看热闹。难道是因为自己后一脚太重了?可像沈砚秋这种人不给点教训他实在替夏玉荷憋屈。
“他是夏玉荷的前未婚夫!”宫卿忍不住道,“背信弃义的小人,打一顿算轻的,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