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楚禾便已明白他要喊是什么话,顿时身形一僵,片刻之后才凤眼一挑,薄唇一启,白牙微露,终是淡定,随即一记深吻,将身下的人吻得没了声息。
在大将军王面前临阵退缩?哼,笑话!
楚禾咬牙心一横,当即扯了内衫,亮出一身牙白色的紧致肌肤,多一分嫌胖少一分显瘦,端得是一副绝顶好身材。
宫卿此刻正毛骨悚然盯着他不知从哪里掏摸出来托在掌中那一颗绿油油不知名的点心,神色如三月天的天光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赞一声“好身材”?
甚至连看都不多看,目露惊恐,嘴上已是失声尖叫着“你疯了!”声音打了几转颤动,才将嘴死死抿上不露半点缝隙,生怕那人又将吻过来,如龙卷风过境恐怖地生生能把人窒息。
楚禾低头细瞧着他,这人此时已全无半点大将军气势,又恐又惊,倒像极了床榻之上的囫囵未开封的小娘子。
他满意极了,甚喜宫卿这般的落魄风光,再不是那个手持利剑骑在马上令人闻风丧胆需时时仰望的大将军王了,而是雌伏在他身下吓破了胆的“娇卿卿”。
不由地抬手托着他的下巴认真怜惜安抚道:
“朕的卿卿莫怕算了……为夫虽然也是头一遭,但胜在朕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伦,定能做得妥贴,放心。”
说完,头一仰在宫卿震惊的目光中一口将药丸吞下。
楚禾:不给自己下点猛药怕是不行的啊。
宫卿:……疯了,疯了!
即使在东都被千军万马围困之时,宫卿都没这么怕过。
不怕人坏,就怕坏人疯!
困兽之争也不过如此。
忽地周遭漫起了浓郁的陌生的气味……。
突如其来的变故,宫卿愣了愣才转动眼珠对上了楚禾涨得通红的俊脸,向来理直气壮作恶的人此时带了难言的羞意,目光躲闪口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朕一时不察,重来!”
说完长臂一伸又勾起那甩在一旁的内衫……。
大将军王到底是大将军王,已然到了此刻哪里还容得下个一“再”字。
楚禾转头间脸上便是几点温湿,抬手一擦一脸的血,未及反应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被掀翻到了床下。
再看宫卿,见他不顾伤及双手腕骨,强行挣脱了束缚,如煞神般俯视着自己。
楚禾望着他血流不止的双腕惊呼:“卿卿,你疼不疼?”
宫卿哪还顾得上腕间的伤?胡乱地理了理衣衫,随手捡起地上的黑裘披在了身上,目光四处逡巡只想着找把乘手的兵器,一刀结果了这色胚。
“哗”地一下,屋门自外向内被踹开,冷风瞬间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旖旎。
严太傅老胳膊老腿一马当先,颤巍巍地跑了进来。混浊老眼一扫,当下便明白了七八分。
待为自己的“好”学生兼“好”外孙披上衣衫时见到了他手中捏的东西,剩下的二三分也猜到了。
不由地捶胸顿脚,苍天!楚氏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个色令智昏的后代来!
怎么能把主意打到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王身上啊?!
武阳侯府的宫卿岂是能随意拿捏的?
宫卿眼见大门已开,拔腿就往外走,身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卿卿!”
他头皮一麻,脚底生风,麻溜地出了院门,宫门,城门,一路直奔向东都,头也不回。
五年后。
楚宫,乾元殿。
楚禾端坐在金銮座上,面无表情定定地瞧着殿门。
两丈余宽的殿门紧闭,数道暖光透过格栅落在墨色的金砖之上。
大殿里群臣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一反常态一溜烟地面朝东西整齐地跪成面对面两列。
楚禾嘴角一扯,这帮孙子此时此刻想跪的已不是他了。
杀伐之声渐近,群臣明显不安躁动起来,不少胆小的已抽泣起来。
忽地殿门大趟,两位魁梧军士将殿门推开。
屋外三月春光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人一身银甲从漫天的春光中大步跨入殿中。
适才略显嘈杂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群臣无一不低头默然跪拜。
来人似是浑不在意,目不斜视大步从群臣中间径直穿过,朝着玉阶之上的銮座走来,隔着身后的尸山血海无数荏苒光阴坚定地肃杀而来。
大将军王何尝有过退缩之时。
楚禾毫不意外,目不转睛地看着来人,他不是头一回见他从人群中向自己大步而来,但亦无比清楚这是最后一回了,从此往后再无相见之日。
他一手端着红缨头盔,一手提着沾着血迹的流光。流光头一回在自己面前出了鞘,便无回头之时。
俊俏的容颜经过五年的磨励越发的明艳逼人。
那双眸子在暖日春光下如琉璃般闪着暗褐色的光芒,流光溢彩却也冰冷无情。
待人走上九步玉阶,楚禾轻呵出一口气,薄唇微勾:“是卿卿来了呀。”
宫卿见过楚禾的各种笑,开怀的、嘲讽的、甚至悲伤的……唯独没见过这样风淡云轻毫不在意的笑。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一切都不在意了。
宫卿眉心一皱,他极不适应也极度不喜,想要把这笑容彻底抹去,心随意动手腕一转流光已当胸刺入。
一剑穿心,楚禾并未感到多大的痛楚,只是太冷了。
宫卿没想到楚禾不避不闪,当即惊得神魂出窍,愣愣地瞧着那一抹未曾淡去的笑意。
“嘀溜溜”地一声响动在气氛凝固的殿内显得异常清脆刺耳,一下子将宫卿的神魂拉回,低头一看,恰好瞧见半颗赤色珠子从楚禾手心中掉落。
他神使鬼差地将珠子拾起,细看之下瞳仁猛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楚禾?”
宫卿声音颤抖。
已无人能应。
宫卿丢了头盔与流光,俯身跪地急切地寻找。
銮座之下没有,一眼望去白玉阶上亦是没有,会不会掉落在殿中了?
这么一想宫卿慌忙起身走下玉阶,不曾想那半枚碧色玉珠正落在她脚边,抬脚间便是一滑,整个人从玉阶上滚落下来,后脑勺重重撞在玉阶下的狻猊紫金香炉之上。
听到沉闷的响声,楚禾拼最后一口气掀开了眼帘。
只见宫卿仰天躺在金砖之上,脖子扭成个奇怪的弧度,暗红的血液从后脑脖颈间汹涌蔓延。
“大将军!”
群臣们迅速哭嚎开来。
楚禾嘴角扬起,终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很好!
宫爱卿!
朕终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