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追捕得紧,开始几天,他有时待在地窨子,有时藏在鬼子窑,有时躲到王家坟里、廉家坟里、楸树陵里。这几家坟地都比较大,生长着一群柏树,长满酸枣刺、蒿草、刺蓬,便于隐蔽。为了不被人发觉,只有到了晚上,好友德全、家俊、狼皮他们一伙,才轮着悄悄地给他送饭吃,大人有时没空的时候,就打发十几岁的西长、席臣等人去送。
一连几天,没有抓到他,官府于是四处张贴布告,悬赏五百大洋通缉他,捉拿他。官军、民团日夜追捕。迫使他不敢在一个地方躲藏,也不敢在朋友家里躲藏,怕连累朋友,得时常转换地方,常常夜里伏于新村周边的山野中。
人在外,心在家,离家以后,他时刻思念着在家担惊受怕的母亲,担心官府的爪牙为难母亲。过了几天,他趁夜半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潜回甘北村,走到他家后墙处,用枪托在后墙轻敲了三下。听到敲击声,母亲知道他回来了,悄悄给他开了门,让他进屋,一进房门,他啪的一声跪在了母亲面前,泣声对母亲道:“娘啊,是儿不孝,闯了祸,连累了母亲,使得母亲担惊受怕了。”
母亲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说:“什么也不要说了,你歇着,娘先给你做饭去。”说罢,立即去了灶房,用麦秸烧火给他热饭,不一会儿,饭热好了,端来让他吃,在他吃饭的时间,又为他装一布袋冷馍,对他说:“儿呀,与其这样躲躲藏藏,还不如带着弟兄远走他乡,干出一番事情来,这样为娘也就安心了。”
听了母亲的话,他心里为母亲的明智与大义感到欣慰,对母亲道:“孩儿记下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走以后,官府会来骚扰您的,您还不如到外边躲一躲。有时间儿会常回来看望您的。”
母亲说:“不要挂念为娘,娘什么都明白,你快走吧,免得被人发觉。”
听了母亲的话,他眼含着泪花,馍布袋一背,说了声:“母亲保重!孩儿走了。”说罢,双脚迈入黑色的夜幕。
一次遇到天下连阴雨,陵地草丛中待不了,为了避雨,他躲藏在新村附近一位烧石灰老人的石灰窑里,不料被县府派出的暗探察觉了。暗探飞快地报告给县府。
他躺在烧石灰老人的地铺上,与老人闲聊着,聊着聊着,时间长了,他出去小解,一出土窑门,往远处一瞧,看见远处一队人朝这里趋步走来,他猜测是追兵来了,立即回过头,对烧石灰老人招呼一声:“来人了,我走了。”说罢,他悄悄溜走了。
追兵围住了石灰窑,结果又扑了空。捉不到他,一伙追兵就把烧石灰的老人抓去拷问,“说,躲在你窑里的人那里去了?”
老人说说:“我只见一个人是在窑里待过,也不知道他是谁,确实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的行踪谁也不知道。”追兵就严刑拷打老人,老人被打得死去活来,还是得不到线索,为了向交差,将烧石灰老人以窝藏土匪的罪名枪杀于孙镇涝池岸边。
且说杨久娃打死李桢被官方通缉的时候,官府常派人去甘北家里搜寻,杨母时常受到骚扰,不得不整天过着东躲西藏,战战兢兢的日子。为了躲避骚扰,她借官府来人走了的时机,悄悄从甘北来到孙镇娘家,结果孙镇娘家也被官府监视起来,况且街上人多眼杂,不便于隐藏,她打扮一下,扮作走娘家的老太婆,又来到新村外家,见了高彦林的母亲,二人述说了官府搜查的情况,说暂时在此躲避一下,彦林母亲把她安排在暗室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杨母担心官府来搜查,一大早去了德全家,她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官府派人来到了新村,在村外撒了岗,几十人围住了彦林家,进门去搜捕。在大门口观察的德全妻子看见了,立即回家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杨母,二人担心又到德全家里来搜捕,商量去处,德全妻子吴氏说不如去吊庄蒋家山,那里有一户熟人,可以躲一下。杨母同意了,二人立即出门向蒋家山跑去。她们走以后,追兵果然从彦林家出来,又到德全家搜捕。
新村离蒋家山有几里地,没有大路,只有七拐八拐的小路,两个小脚女人,行走在着高低不平的布满羊屎蛋蛋的两边伸出挂人衣服的枣刺的羊肠小道上,两个时辰以后,他们到了蒋家山,来到这位熟人家里。吴氏向主人叙述了杨母的情况,主人满口答应了。安排好杨母以后,吴氏告别了主人与杨母,独自一人回到家里。
一天后,杨母不放心,从蒋家山又转到南山村,在一户人家住了几天,由于这家日子紧缺,又转到家境状况稍微好一点的蔺英杰的伯父家里,主人夫妇非常同情她,让她吃,管她住,客主关系非常融洽,不分主次,她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扫地做饭,喂猪喂鸡的家务活儿见啥干啥,还帮忙做针线活,亲如一家。村院中邻居问她是什么人,伯母说是一位远方亲戚,在家里闷得慌,来这里放松放松。
对外就以姐妹相称,家务干完了,看到蔺家两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不到两岁,非常可爱,就逗小孩玩耍,几天以后,孩子已经和她混熟了,亲切地称她为姑姑,已经离不开她了。
住了一段时间,杨母思忖,老是住在人家也不是个办法。一天,就与藺家伯母边做针线边聊,顺便提起了此事,带着商量的口气说:“来你家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了,打扰你们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住在这里,消息也不灵,也不知道久娃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准备到别的地方去一下,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藺伯母接着她的话说:“到了我家,咱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能说这话呢?说这话,就显得见外了。再说,你看,孩子们已经离不开你了,你还是再住一段时间吧。”
杨母恳切地说:“你还是让我走吧,时间长了,说不定官府又会来到这里骚扰,搅得你们不得安宁。”
蔺伯母听了,明白了杨母的用意,知道她心已走,是挽留不住的,于是就说:“若你万一想久娃他们,想出去打听一下,也可以,你打算去哪里?”
“还没有想好安全的去处?”杨母说。
“既然你挂牵久娃他们,想他们,你要走,我也留不住。没有想好去处,我倒有个朋友在旌仕坊,人也好,那里离县城近,消息灵通,可以去那里。”蔺伯母道。
杨母听了说:“那就好!”
“哪我就叫人给他写个信,你拿着信找他好了。”伯父说。
杨母说:“好的。”说好了,二人就准备东西。
藺伯父下地回来,看见她们准备东西,就问她们说:“你们收拾包袱准备去哪儿?”
蔺伯母把杨母想走的事说了。
蔺伯父听了说:“叫我去邻居家问一下,看他这几天进货去不去。”说罢就到邻家,打听邻居去旌仕坊进货去,不一会儿,藺伯回来说:“打听好了,邻居明天去旌仕坊进货,正好坐顺车去。”原来,邻居经常去旌仕坊进购鞭炮一类货物。
第二天,清早起来,藺伯母准备了早点,一家人早早一吃,出了门,邻居货车已经停在门口,杨母拉着藺伯母的手,依依不舍地不想松开,两个孩子看到杨母要走的样子,拉着杨母的手不愿意让她走,村邻听说杨母要离开,也都来送行。邻居站在货车辕跟前,催着快走,杨母拉着藺伯母的手,再次感激地说:“我非常感谢你们一家子对我的热情招待,细心照料,我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你们的。”
藺伯母说:“不用谢,人帮人,是应该的,欢迎你回来,时间不早了,你得赶路,快上车,走吧。”杨母松开了手,上了货车,车夫鞭子一挥,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马车向前走去,杨母挥着手向送行的乡亲们致意,一直到看不见货车的影子时,人们才各自向自己的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