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起来也是的。”洛城淡淡道。

洛霖不以为意地笑了，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一潭死水。

“是啊......”洛霖失落地低下头，低声道：

“不过，我应该连不高兴的资格都没有吧。”

“皇上何故这么说？您是一国之主，怎么可能没有不高兴的资格？”

“一国之主吗？三哥你真的这么想的吗？”洛霖自嘲地摇了摇头，道:

“我不是，我不应该是。”

洛城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为小皇帝再添上一碗酒。

“之前顾大人一直骗我，说我可以当好一个皇帝，只不过太小了，还没有学会一些东西罢了......但是，这样的梦该醒了。”

洛霖又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直击鼻腔，洛霖一阵猛咳，脸庞憋得通红，却挡开洛城想帮他顺气的手。

“新法推行也就这么一段时间，数不清的士人给朝廷上书，虽然内容各异，但是都是一个意思——这个天下，我没有管好。”

洛城刚想安慰，转念一想发现有些不对劲儿，皱眉问道：

“那些折子，顾岩应该不会让你看到才对吧？”

“是啊，顾大人总是用各种手段不让我看这些东西。他只让我看到那些勉励我的折子。”洛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道：

“但是，他还不够狠。既然给了我帝王的权力，我想知道这样的事情太简单了。收买几个人，抄录几份折子，有何难？”

“皇上不应该看的。”洛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早晚都会知道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洛霖又兀自灌下一大口酒，踱步到栏杆边，探头遥望朗朗月色，洛城也低着头陪在小皇帝的身边。

放眼望去，池塘里的荷花衰败，不见盛放时的繁华，空有凋落的惆怅。清辉洒落在二人身上，沉默间各怀落寞心事。

“三哥，你的梦想是什么？”洛霖歪着脑袋问道。

洛城思索许久。他渴望的东西太多，但是得到的向来很少，最后便是没有任何奢望。

唯一的奢望，也在今天失去了。

“所爱之人皆是爱我之人，便好。”洛城一想到林逢君，心口还是隐隐作痛。

小皇帝把洛城的话好好斟酌几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皇宫，去看看太傅说的江南烟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像个凡人一样体会平安喜乐，人间烟火。”

兴许是喝醉了，小皇帝的眼眸似是有一层水雾似的，朦朦胧胧看不清究竟是悲伤还是欢喜。但是，在这些情绪背后，总能看到一丝希望的光。

微弱，但是从未黯淡。

“皇上，你一定是喝多了。”洛城不忍心点醒洛霖。

这些怎么可能实现呢？

梦想梦想，大梦一场，徒留念想。

“我才没有，我还能继续喝！你看......”

洛霖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颤巍巍地高高举起酒碗，灌下满满一口，一边顺着气一边逞能道：

“三哥你看，我真的还能喝！”

洛城无奈地拉住小皇帝，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到池塘里去，哄道：

“好好好，皇上还是回屋里去吧，以后再喝！”

“我不要......”洛霖耍起了小性子。

洛城朝守在不远处的太监招招手，太监立刻会意，疾步来到亭子里，从落成手上接过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扶着，道：

“是奴才方才不注意，麻烦越王殿下了。”

“无妨。好生照看皇上。”洛城叮嘱道。

“遵命。”太监一边扶着洛霖，一边问道：

“皇上，现在是回圣辰宫还是去哪里？”

“去......去赵妃那里。”

这酒的后劲挺大，洛霖已经有些迷糊，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洛城目送着小皇帝被人抬上轿子，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洛霖在这个时候可以去找心仪的赵妃，林逢君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倚在他的身边了。

*

洛霖来到悦安宫的时候，赵妃已经在殿内等候着了。她头发披散，一身素色衣衫，显然是准备就寝了，没料到小皇帝会来。

“臣妾迎驾不周，还请皇上恕罪。”赵妃带着宫人齐齐跪在殿内，严格按照往常的规矩来做。

“快起来快起来。”

洛霖心疼地扶起赵妃，遣散了左右宫人，拉着她坐在榻上，眸中忽然有些湿润。

“彤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赵彤温柔地搂住洛霖，轻声道：

“那是自然，臣妾是皇上的人。”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去哪里，都会一直陪着吗？”

“当然会。”赵彤坚定地点头。

“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了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赵彤一下一下地拍着洛霖的背，道：

“皇上不要胡思乱想了，就算失去一切，皇上也有臣妾陪着。”

洛霖往赵彤的怀里蹭了蹭，吹熄了蜡烛，二人安心地相拥而眠。

在黑夜里，洛霖微微扬起嘴角，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