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道匣子本身比其内容重要？

也不尽然吧？

两者是难以比较的。

妖怪的本质是什么？在事故之前，热爱一切书籍，包括晦涩古旧的民俗学文献的他，在笔记中写下如斯感想：

【妖怪的本质是散播，它来源于人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根植于人心的黑暗处，但仅此而已，不过是普通的妖怪。妖怪通过模因生存和繁殖，模因指通过口耳相传增值的东西。所谓“附身”，正感染了附身物的模因而引起的集团精神感应。因此，妖怪直白来说，就是用感染人心的模因编造出的生命体。】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妖怪的存在，自己会想要怎样？

京极假设过，他想，以自身的本性，认定恶具有超强的繁殖力，是十分打动人心的模因。他或许会想要以恶作为工具，成为现世与边境的界线上的存在——“妖魔滋生之源”。

比起以基因增生繁衍的人类，通过模因生存的妖魔，实在是优秀的生命体。

它们既是匣子本身，又是内容物本身，匣子里外与界限毫无罅隙，那是人类永远无法成为的最高形式。

可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真正见识过妖怪，或者说咒灵后，京极太失望了。

那是浑浑噩噩、没有什么智慧、只知道杀戮、甚至大部分只愿意停留原地的生物，比起野兽还要欠缺许多的东西。

不过是莫名掌控了强力的草履虫。

生于人类，比人类低级多了的东西。

若是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无疑能成为咒灵，但那并不是他心目中的妖怪。

京极萌生出一个和男人相同的念头：

『令人失望的世界。』

在千年多的时间里，男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进行着实验与不断探索，同时，还一直在寻找一具能够真正切合自身的合适身体——为了更好的推动他的计划。

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

......

漫长的历史里，贺茂一氏的后人里从未出现过那个术式。

宇宙万物的产生、发展、灭亡自有一套自然规律，季节有春、夏、秋、冬的轮转，人有生、老、病、死，哪怕是居住在天界的天人也终有衰亡的一天，而神明被抹杀也会迎来『换代』，『换代』后的神明完全不会想起上一代的记忆，如婴儿一般一片空白，可说是新的个体。

违法自然发展规律，必定会出现祸患。

这正是阴阳道所忌讳的。

天元的『不死』正是此理，天赋予他『不死』的术式，但『不死』又是违反规律的，这真是两相矛盾。

岁月和时间永远束缚着他。不管是叫阴阳术还是说现在残缺的不像话的咒术，其本质就是束缚。世间万物都被束缚着，束缚的存在就是法则之一。

因此天元的身体会发生变化，每隔五百年必须借助合适的宿体『星浆体』进行同化，清除体内可能『生成』的『祸』。

而他依靠更换身体，延续千年多，也是违背此理的。

如果他不放弃最初的身体，连这样的规律都做不到违背。头上无法消去的缝合线，就是一种不可抵抗的束缚，或者说——惩罚。

千年的节点到了，天地大变、万物混沌，『束缚』降至最低限度，在这种混乱中最易孕育惊人的可能性。

89年，六眼出生。

05年，五条悟、家入硝子……以及夏油杰入学。

夏油杰，拥有『咒灵操术』的术式。

他的『术式』……

彼时附身于加茂家的男人，决定得到夏油杰的身体，作为他的下一具更换容器。

星浆体任务，夜蛾正道本不应知道如此多的内幕。

是他让高层那边故意泄露了许多信息。

良知这种东西……『通往地狱的道路通常是由善意铺就的。』

禅院甚尔，『天与咒缚』的极致，古往今来，未曾出现过的『天与咒缚』的极点。

盘星教会找上甚尔进行破坏星浆体的任务，也是有男人的推动。

若是成功了，能够一举除掉星浆体、六眼，能够让天元因为失去星浆体，在进化的道路上出现问题，想要护卫众生之人却成为众生之敌，该是如何的讽刺？还能够掐灭未来成长起来的心腹大患，并且，拿到夏油杰的尸体进行更换。

禅院甚尔失败了。

也并无不可。

男人联系了高层的卧底，发派的任务基本都故意隔开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而五条悟那一段时间里也因为禅院甚尔击杀星浆体一事，沉浸于提升实力的实验中。

『咒灵操术』需要吞食由该咒灵能量聚集而成的核，在这世间，男人应该是唯一一个清楚夏油杰艰苦的人——咒灵拥有极为作呕的味道。

不同于其他直接役使的『式神类咒术』，『咒灵操术』其实本质是『净化』与『平衡』，但是男人不需要夏油杰成长到发掘到自己『术式』本源的地步。

在没法到达那个境界之前，吞食『咒灵核』，『咒灵核』带来的痛苦以及负面情绪都极易让人陷入厌弃躁郁的状态。

然后，身边的羁绊若一个个被拔除，独自一人可会陷入狂乱？

一年级有两个二级咒术师后辈，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与夏油杰关系不错。

只要“错误”的判断咒灵等级，本该面对的二级咒灵变一级咒灵，而这一级咒灵还是产土神类诅咒，这类诅咒弥留于其出生之地，会展现出超出其原本实力的力量，也就是说，接近特级。

结果没有男人预想的好，一年级还是有一个活着回来了。

按理来说，两人都该覆亡。

要怎样再推一把呢？

继续为他创造出不可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