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喧哗声经久不息,玉竹揉了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狠狠瞪了对面气定神闲的顾时安一眼。
这家伙绝对跟她八字不合,成心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许是时间久了,还未有人上台,管事只得拿了铜锣至堂中,狠敲几下,扯开嗓子大吼,嗓门大到甚至破了音,
“还请下一位公子快些上来,莫耽误了后面的诗赋题环节。”
被他徒然一敲,场中才彻底安静下来,沉默良久,才重新有人陆续往前来。
玉竹下意识偷瞄了眼顾景明的脸色,他微拧着眉,倒没了最初的震惊和不解,取而代之的是身上一股子的压抑气息。
他整个人都好似死死压着,低垂着鸦羽,看不清他眼中究竟是何神色,但可以肯定此刻的他很是危险。
顾景明这次大抵是输定了,那诗是他磨了几日才准备出来的,现下让他临时再作一首,又怎能比得过刚才那首。
玉竹叹了口气,刚抬眼便看见刚才还坐在旁位的顾老太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顾时安身侧。
他乐开了花,笑的面上褶子都叠起好几层,一幅自豪欣慰的样子与顾时安谈笑着什么。
顾时安显得受宠若惊,面上很是无措,约莫是第一次受到祖父这般的重视和欢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均已上过场了,玉竹看向顾景明阴沉的脸色,视线又移落到他紧紧攥起的手上。
手上已隐约出现了青筋,一看就知他用了极的力,此刻的情绪波动有多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前的人越来越稀寥,顾景明才从位上站起缓缓行至了堂中央。
见来人是他,场内突然安静下来。
一些公子见状开始交头私语,画面一时纷扰开,其他人因隔着太远,玉竹也未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可身侧公子的对话,却踏踏实实听了个仔细,
“顾时安的水平突然飞跃,刚才那诗一出,今晚最大的赢家怕非他莫属了。”
“顾景明尚未诵出他的,你急什么,要我看,这顾时安虽强,却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你莫不是忘了往年,他那些诗有多唬人,诗魁这一名号可从未易主过。”
玉竹强自忽略他们的对话,只一味盯着顾景明的反应。
她很是不安,生怕顾景明到了绝境,真被逼出潜能,反还超长发挥了。
在他站定后,堂中一时极静,她甚至能听到自个儿呼吸的声音。
场内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盯向顾景明那处,就等着他开口了。
当他诵完最后一句话时,玉竹才深深吐口气,这诗的确妙极,在场所有人都被压住了头脚。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不及刚才那一首。
加之诗赋题顾时安早有准备,顾景明便是再赶,这诗会想赢顾时安也是极难了。
这遭他怕是输定了。
场内良久寂静后,迎之而来的却是他们不绝的讨论声,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更有几个公子哥还带头起哄,喊他江郎才尽,让他赶紧滚回位上去。
污糟话一时溢满堂中,根本无法入耳。
带头嚷嚷那人名唤张恺,他喜欢的王家娘子心悦顾景明。
是以他视顾景明为死敌,看顾景明不过眼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场面搅的玉竹都有些难受的紧,不免开始同情顾景明现下的处境。
这些东西本不该由他来受,他这一生本会顺风顺水,可却出了她这个变数。
玉竹转眼往顾景明看去,他依旧是那幅温润如玉的淡淡做派,缓缓走回雅座来,像是完全没被他们的行为影响到。
可不知怎地,她却从他眼里读到了压抑的失落,甚至于忧伤。
生怕他突然抬头与她视线有所交汇,玉竹慌忙别开眼去,不忍再看。
容香见顾景明一言不发坐回了位上,悄悄拉着玉竹的手行至一边,面色很是担忧,
“今日公子开篇诗就输给了三公子的事,大夫人怕是会迁怒到我们身上,这板子我们恐怕少不了。”
玉竹一听,歉疚当即烟消云散,急红了眼,想起著名的‘一丈红’,
顿觉双腿发软,急迫开口,“这事怎还怪到我们头上?”
容香看了看旁侧刘妈妈一脸捉急,开始跳脚的滑稽样,心里也开始燥起来,仿佛已经感受到板子落在她皮肉上的痛楚了。
“大夫人最将公子看的紧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得担一份。
我还记得公子幼时耍懒,闹脾气,不愿去听夫子的课,大夫人就将奶妈子打了一顿板子,又将公子关在书房里整一日,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才放了公子出来。”
这都算虐待了吧,书中确实提到过顾景明幼时不易,没曾想他还遭受过这些。
玉竹晃眼便瞧见一旁刘妈妈捉急跳脚的模样,像是地面烫脚一般,脑海中又顿时浮现初见时,她那一搓未停的手,怎么也挥散不去。
她憋了许久,实在憋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容香见玉竹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竟还笑的出来。
连将双手放在玉竹胳膊上,将她身子扳正,与她对视认真道,
“我刚才听到公子允许你出去的话了,你等会儿去药铺子给我带些金疮药可好?”
玉竹闻言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意识到容香并未与她说笑,不由颤声弱弱问,
“你都说是公子幼时了,大夫人现下改了性子也尚未可知。”
这东西她也无法肯定,书里顾景明一生顺风顺水,这诗会压根就没输,何来大夫人惩戒下人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