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娘没想到唐无祀竟有这个想法,还有这种本事。
她闻言也是一愣。
“复明”,这两字按照常理而言,对于一个正常的瞎子来说,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
但问题就在于此,她们…算不得是正常的瞎子。
东三娘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失明的那段记忆,虽然她一直骗自己早就忘了,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仿佛也真的忘记了。
实际上,这种东西就像是埋在冬天埋在泥土里的杂草根,根本经不得春风一吹。稍施雨露,它们立马就会奋力挣扎着破土而出,重新长成繁茂青葱的草场。
脑海里很快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片段,这些记忆像是碎片一样,零落各处,纷杂繁乱。
她是被家里人给买掉的,本来只是买给了青楼里的老鸨,没想到背后更有别的买主。
苦涩的汤药,昏睡中缝合的双眼,醒来后剧痛的伤口,愈合后丑陋狰狞的疤痕。完整的记忆皆不复存在,留下的就只有一节节片段,痛苦而凄惨的哀嚎便是永恒的背景声音。
所有的东西都泡在了血海里,什么都红通通的,眼前再没有第二种颜色。
这就是东三娘最后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唐无祀立于她身侧,离得最近,片刻间就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发现她正颤巍巍地打着抖。动作幅度虽然很小,却显然是陷入可怕回忆而不自知的症状。
“三娘!”
掌心送去一阵清凉内力,瞬间就将无法自拔的东三娘给激醒了。
“怎么样?没事吧。”唐无祀关心地问道。
捂着心口的东三娘抬手轻轻拭去额前的蒙蒙微汗,无力地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她听到三娘回话,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方才…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唐无祀踟躇着,吞吞吐吐地,却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东三娘这次却没有回答她。
她毕竟还太年轻,对人心的体察还太浅薄。怎么也不会想到,“复明”这两个字,居然就是打开锁着尘封梦魇的魔盒之匙。
这个道理,倒也不是那样难以琢磨。久处黑暗的人,早已习惯了信息来源缺少一项。当人看不见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清晰灵敏了起来。
他们可以去聆听,可以去触摸,可以去品尝,可以去交谈,有太多的方式能认识了解这个世界里。
而这一切,在“视觉”存在的时候,都要通通往后排。因为人们总在追求最直接,最极致的感官刺激,那又有什么,能比“看”这一动作在以更短的时间,接受更多的信息呢?
这反而会给他们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尤其是这些后天被强行害得失明的姑娘们。在黑暗中,她们不会看到别人的脸色神情,不会被表象所迷惑,自然也就少了一项接收他人评价议论的“信号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