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紫檀哪里会怪罪于她,担心倒还多些。尤其是看到那双杏眼清澈如泉,正眨巴眨巴地仰望着自己,心肠骤软,柔柔一片,纵使有再多教训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糖豆儿!”陆小凤一边唤她一边朝这面来,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问道:“怎么换了这个颜色的衣服,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藕粉色的吗?”
她闻言也随之低头查看了一番,抬头后大咧咧地道:“这不是我的衣裳,之前的脏了,重新换了别人的。”
“就说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怎么会听劝了。你看,我早说过的,这淡粉颜色也很衬你,是不是?”
“对啊,你说过的。”唐无祀抱起手来,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只是下一刻,却又立马冲着他说道:“但我也说过的,凡是陆小鸡说什么,那就偏不干什么!”
花满楼听到这熟悉的对话再次出现,如涓涓暖流淌过胸间,清浅疏朗的笑意也更加真挚深刻了。
“常常有外人听见他俩说话,都会有些惊奇不解。”他笑着说道。
“但着实有趣,不是吗?”楚留香背着手望着吵吵闹闹的两人,颇为感叹:“不管在什么时候,和好朋友斗斗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花满楼微微颔首,赞同道:“他们二人自幼便是如此,像是天生来的对头,素来爱吵些琐事。却从来不争大事,遇上困难险阻之时,行动起来反倒是默契十足,又好像是天生来的朋友。”
这对朋友本来正说着话往这边走来,忽地听到“朋友”两个字,唐无祀像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又低头看向身上衣服,一拍脑门子,赶忙拨开挡在面前的陆小凤,往张三胡铁花那边跑去,连声喊着:“三娘!三娘!”
心中不住地埋怨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把东三娘带在身边。外间高手如云,刀剑无眼,可千万别误伤了她。
东三娘早就听见了唐无祀现身的动静,激动之下,也默默为她与人动手紧张,不敢出声分她的心神。待得事态稍稍平息,陆小凤又来拌嘴,所以她才一直等到现在。
“阿祀!我在这里!”耳畔呼唤之声刚刚响起,她就迫不及待地应了。
此时高亚男已回到了枯梅大师尸首旁呆呆坐在,还是披上了那件外衫,两眼发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华真真就盘坐在距她约步余之处调息疗伤,金灵芝立于身侧,像是在替她护法。
胡铁花和张三站在另一边,二人顾及身后所掩之人,固守在原地。而他们所要保护的正是昏迷不醒的英万里和勾子长,还有起初一起出来的东三娘。
“太好了!你在这里!”
唐无祀奔走过去,穿过那两位“门神”,一把揽住东三娘,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边,确认毫发无伤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才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道:“都怪我糊涂,应该把你带在身边才是,这样才最安全。啊,还有洞中的其他姑娘们都出来了,不过有些人还是不愿走...哎,三娘,你帮帮我的忙,劝劝她们吧。”
两人走在前面,唐紫檀和陆小凤跟在其后,行至洞口,一直守在此处的花满楼和楚留香见她们回转,便主动让出了路,容东三娘与唐无祀进去。
再次从光明陷入黑暗,唐无祀在那一霎有些恍惚,东三娘瞬间反握住了她的手。
柔若无骨,肌腻软滑,掌心有些炙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而感到紧张导致的。
“别怕。”唐无祀很快就回过神来,拍了拍她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用安慰的口气说道:“有我在,什么危险都不要怕。”
“嗯。”
这一声如蚊呐,如若不是在这呼吸可闻的极静之地,恐怕就以她的耳力,也难捕捉到。
两人复往深处走了几步,终于到了那群女子之中。
唐无祀听着那几人的心跳在她们二人的脚步声到来之际突然快了起来,心下了然,略一沉吟,遂用手拢住嘴巴,挨近了靠到东三娘的耳朵旁边,几乎都快贴上去了,以气声说道:“好三娘,我怕吓着这些姐姐妹妹们,你来帮我说说吧。既然要带她们离开,那我就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东三娘其实压根就没听清说了些什么,只有句“好三娘”还算清楚。旁边人身上那股子极淡的草药香气又将自己绕住了,连耳廓痒得发烫。
强忍等待她把话说完,立马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了。惹得唐无祀怔在原地,不晓得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对,开罪于她了?
不待她仔细回忆思索,东三娘就已经去会那些被带出来的姑娘们了。
唐无祀站在旁边,也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来。
“任务一!请您前往蝙蝠岛,救下蝙蝠公子,劝他改邪归正。”
机械的电子音重新响起,思绪的齿轮也开始倒带。
这个任务非常奇怪,通常这种大反派的角色,是很少有机会和“改邪归正”这四个字挂钩的。
特别是原随云,明面上是武林望族,关中原氏之后,“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实际上却是蝇营狗苟的海上销金窟的蝙蝠公子。
他想要做武林中最有权势的人,暗害了不知多少江湖中人,收集了不知多少重要秘密,敛得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宝。
这些都还不是蝙蝠公子最可恨的作为。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这恐怕是所有踏入江湖的武林人士的唯一共识。
一旦一脚迈入了这波澜起伏的江湖之中,从起生死便再由不得自己。他们不论武艺多高,智谋如何无双,都免不得卷入各种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之中
正如唐紫檀所说,别人要杀你,你能怎样?要是技不如人,难免为冤魂,若是技高一筹,别人则生死难料。
所以无论原随云以何手段在江湖上搅动风云,他的坏,都还只是“恶贯满盈”的程度。
令人发指的是另一件。
蝙蝠岛上的那些姑娘们。
她们来历不明,没有姓名,一双好眼生生被人缝死,被关在这永无天日的阴森洞穴之中。彻底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沦为工具。
一种去用身体去取悦别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