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桂祥听他说这话,也干笑几声,慢慢向我走来。他到雨清身边,这次很认真地从上到下打量好几遍,才笑着对白莲教领头说,既然李兄弟你都开口了,我黄桂祥本应该要谨遵而行。不过,他话音一转又笑着指了指手下说,这个船毕竟是我太平圣军兄弟们死命夺下的,李兄弟也该清楚,我太平圣军兄弟们死伤十几口,这才豁出命换来的船。船上的人按道理就是江湖上所谓的肉票,李兄弟你也是江湖上的老蘑菇,应该知道江湖规矩吧,想要换回肉票,是不是李兄弟该给我一个说法呢。
这名自称李仙来的头领爽朗地说,没问题。江湖规矩,李某也懂。我随行虽然仓促,却也带着不少金银,他又指了指身后几人说,我们还弄来的十来把崭新的新式洋枪,也能送给圣军。换她母子二人性命就行。
黄桂祥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沉默一会,他突然哈哈大笑说,李兄弟你又说笑,我们两家有同袍战斗之情,些许金银财宝算什么。不过李兄弟,你知道我以前在太平军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李仙来摇摇头。
黄桂祥笑道,李兄弟,当初天国定鼎天京时,我是东王他老人家——说到这他恭敬地朝天空抱拳行礼,才开口接着道,东王他老人家手下独行军帅,专门负责同收编的江湖兄弟打交道,后来被东王他老人家派去燕赵之地,联络江湖上四梁八柱的好汉们,准备接应陈玉成兄弟的北上军队。应该说,对江湖上的事也算个老和。可如今呢,李兄弟你拿我当空子,不坦诚相见,这让黄某很为难啊。
李仙来微微一笑,拱手说,看来是风大,迷了李某的马眼子。失敬失敬。我这次要人,其实别无他意。只不过实在看这对母子可怜,不忍母死子亡两条人命毁于地痞之手,这才求黄大当家高抬贵手而已。
黄桂祥不说话,开始仰头看天空,一动不动。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蔚蓝的天空,整个人完全被迷住。
甲板上又陷入诡异地寂静。
这次寂静,持续了很久,在我感觉里,像是十多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总之,两边的人就像雕塑那样,一动不动。突然间,雨清感到自己口渴,口腔干得要命。
我还能感到雨清想爬开一些,离这些人远一些,可又不敢。只能像青虫一样蠕动。我感到口腔里像烧着一团火,雨清用手悄悄蘸着甲板上被蒸发的残存不多的血迹,慢慢地蘸到手指又慢慢地放进嘴里吮吸。血滚烫,进入嘴里像热油一样刺痛她干枯的口腔。随即,我感到一阵湿润,从来没这么舒服过的湿润让我无法停止,雨清吮吸完手指,手又悄悄伸向甲板。
李仙来看着雨清的举动,又看看有恃无恐的黄桂祥,终于沉不住气开口对黄桂祥说,看来老李还是低估了黄大当家的精明。也是,能在败军之中拉杆子还敢夺船重整军威的人,岂是凡人?但不知黄大当家有啥要求,只要李某办到的,自然不敢推脱。
黄桂祥轻轻一笑,对李姓男子说,金银财宝就没必要说了,辱了兄弟的眼。我就想知道,李兄弟你不辞辛苦,带人潜伏在船上不图金银,不图烟土,甚至不要洋夷的好枪,就为救这个被洋夷天天骑来干去的傻表子,究竟是为什么。只要知道这个原因,这个人就是李兄弟你的,我黄桂祥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又是沉寂。就连毒辣的太阳,也像是被船上的氛围凝固在天空,没有一点动弹的迹象。
我感到雨清满嘴咸苦血腥,嘴里终于有了点唾液。我眼睛向怀中看去,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开。孩子被雨清保护的很好,此时额头还能看到微微湿润的汗珠。可他却闭着眼一动不动,原本微微颤动的小胸膛,也平静异常。雨清连忙贴近孩子,嘴对嘴将口腔中所有的血水和唾液混合成的像痰一样粘稠液体,全部喂到孩子嘴里。可是这一次,原本总是被饥饿感驱使着能咬破自己皮肉的孩子,什么都没吃。猩红色液体顺着孩子嘴角缓缓流下来。
我感到雨清心跳得厉害,想大叫,想哀嚎,也想流泪,可是她却没有。只能张开嘴,呀呀地呓语,不成曲调高高低低地唱着怪异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