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环境下,贾朔放下手里的茶杯,“需不需要贾某挪个座,让皇上与白将军单独聊一聊?”
谢宣摇了摇头,“不必了。”
贾朔沉声道:“既然这样,白将军便把找到的史册拿出来,交由皇上看上一看吧。”
白枝雪垂下行礼的双手,从衣襟中取出一本崭新的书册,上前几步置在了长桌上,继而缓缓退回原位,视线不曾有多余的停留。
谢宣望了桌上的册子片刻,伸手翻开了书页,页上的墨迹看着很新,从首页到末页时间跨度却极大,应当是前不久誊抄出了这一份摹本。
谢宣把书册合拢,问道:“你是在何处找到的史册?”
白枝雪应道:“在薛府。”
谢宣:“我先前寻过一次,寻遍了整个府邸也不曾找到。”
白枝雪:“臣是在薛府凉亭下的泥土里挖出来的。”
谢宣:“……”
贾朔见这氛围忽然又变得沉静,他充当了如今的和事佬,便连忙出声道:“皇上怎么不说话了?”
谢宣先前的确想过把薛府花园通通挖一遍,但也终归不可能真的实践一番。如今白枝雪告诉他是在凉亭下挖出的史册,他免不得要有上几秒无语凝噎。
谢宣气道:“薛书仁是不是有病。”
白枝雪面上略有怔意,刚要开口。
谢宣补充道:“能想着去刨土,你也病得不轻。”
白枝雪翕动的嘴唇顿然没了动作,立在原地动也没动。
谢宣又问:“你为何要帮朕?”
白枝雪视线的余光悄然瞥向贾朔,正了正身,“我想与皇上单独聊一聊。”
这句话传进耳底,谢宣心中有所为难,实际上,他也并不十分信服贾朔,更何况贾朔如今带了白枝雪这么个定时□□来到他身边,竟然还是以盟友的名号。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也微侧向了右边坐着的贾朔。
贾朔正端起茶杯喝茶,又感受到谢宣目光的侧转,颇和善地笑道:“皇上还是应了吧。”
谢宣感受到贾朔迫切希望他与白枝雪和谈的态度,回道:“若是朕不应,是不是就应当在此刻离开贾府,然后永远也不回来?”
听到这句讽言,贾朔的神情仍是不甚在意,杯盖轻敲杯面,传出玉器相撞后清脆的敲击声,声还未落时就凝声开了口。
“淮南城一战打了多少时日,这位白将军就不顾规劝在军营里坐了多少时日。”
谢宣面上的神情总算有所变化,侧眸看向了在视线正中立着的大将军。
白枝雪眼眸稍沉,面色坦然,像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议论的罪责,“禁军本就不是跟随我打仗的。”
此话若是不说,谢宣近乎也忘掉了,不仅他是无权的皇上,白枝雪也是无权的将军。
在离开客堂前,贾朔笑道:“皇上若是不愿单独留在此处,贾某可以把贾二叫来客堂。”
谢宣心中止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摇了摇头,凭贾卿言对白枝雪的形容,他若是来了,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等贾朔离开,谢宣先一步传唤道:“白将军坐吧。”
白枝雪回绝道:“我站在此处就好。”
谢宣留意到,白枝雪在此时并没有以臣作自称。但他并不会在这件小事上多做纠结,“朕有话要先问你。”
白枝雪微微躬身,点了点头。
“你没有心思打淮南城一战,又为何向朕请命前往淮南城?”
谢宣加重了语气,一是他的确困惑,二是因为他不可能在白枝雪面前坦然地表现出,他希望淮南城一战的结果是朝廷落败。
“你可知这是天大的罪责?”
“我一人不可能力挽狂澜。”白枝雪应道,“淮南城驻守的禁军游手好闲、军心涣散。而朝廷派去的禁军,则是根本无心耗费粮草与气力,与一群搏命的起义军打仗,只为了夺回一座小城。”
“再者,淮南城失守前的最后一批粮草,也并未送到尚在坚守的禁军面前。”
白枝雪凛了凛眸,继续道:“白枭之本就无心于此仗,他以为眼前的得失并不是问题,想养精蓄锐去打更大的仗。只是可怜了淮南城境内的一些濒死百姓,至死都以为朝廷会拯救他们。”
把话说到此处,白枝雪似是察觉到谢宣沉默外表下情绪的巨大翻腾,缓缓抬眸道:“这些事,错都不在皇上。”
“为何?”恍然间,谢宣仿佛又回到了灯宴后的那一晚,“我在皇宫里游手好闲,不思进取,视百姓苦难于无物,又哪里无错?”
“皇上在皇宫中自身难保,取消登基大典又让生辰宴从简操办。”白枝雪认真道,“已经胜过朝廷下人面兽心、吃人肉不吐骨头的贪官了。”
谢宣沉了沉眸,“朕不想与他们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