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进还被拦在桌边不敢轻易动弹的谢宣耳里,叫他听得彻底怔住了。
他醉酒的时候究竟是有多么胆大,又都说了些多少平常不敢说的话。
当然,这一点并没有让谢宣思忖多久。
这句话里更让他在乎的话,显然是后半句。
若是陈元狩真能因为他简简单单的一句怨言,就把他母亲的遗物毫无留恋地丢弃的话,那他又何必让自己在此时受制于人。
想到这儿,谢宣索性将计就计,抬眼直视向近在咫尺之距的陈元狩,微拧着眉压轻了嗓音,佯装不悦,“我也不喜欢陈公子这样把我拦在房间里。”
陈元狩的神情变了变,不待两秒,抵在桌面上的双手缓缓移开,又向后退了两步。
这副乖顺无比的模样与方才不愿挪动半寸的模样虽不能称作判若两人,但也在第一时刻做出了让步。
脱离桎梏后,谢宣挺直了上半身,鼻子里总算吸进了一口顺畅的空气,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加重语气询问道:“陈公子,昨晚……我还说了些什么话?”
尽管陈元狩退后了两步,但这两步成效甚微,两人间依旧相距极近。
陈元狩低声应道:“你说不喜欢我。”
“……”
谢宣觉得这个回答好似让周围的空气又变得拥堵了些。
不待他开口,陈元狩继续道:“我喜欢你。”
谢宣怔愣着点点头,“我知道。”
陈元狩又道:“无论怎么样都喜欢。”
对方坦然平淡的面目,好似在告诉谢宣,他这辈子都别痴心妄想于抹杀掉这份喜欢了。
眼看着陈元狩似乎又要向前,谢宣连忙道:“我想下楼……”
此时响声忽起,虚掩着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等房门被握住后推到了一侧,谢宣也看清了先前被木门所遮掩的来人。
门外站着的是贾卿言,一身黛蓝锦袍,先前额边的两绺碎发也被梳入了玉簪中,只是仍微拧着眉头,面上一贯的心情不悦。今日的面貌看着,似乎还比先前更不高兴了些。
虽说此地是皇都客栈,但谢宣与贾卿言几日未见,忽然在此刻见到他,叫他感到颇为惊讶。
谢宣惊声道:“贾二公子?”
贾卿言定神打量了出声之人片刻,停在脸庞处时,他的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古怪,却又极快地消失在脸上。
贾卿言直视着谢宣,沉声道:“我是来找你的。”
谢宣正愁找不到救星来帮他脱离现在的窘境,“贾二公子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闻言,贾卿言眉头一皱,不善的目光却睨向了谢宣近旁的陈元狩,“你彻夜未归,皇宫里早有人把你这一日的行踪打探得差不多了。你莫不是真以为仅凭许琅不靠谱的计策,就能比得上密院的勘察吧。”
密院一词一出,谢宣看了眼身边的反贼头子,不过仅仅看了眼衣服就很快移回目光:“那为何只有贾二公子来寻我了?”
贾卿言应道:“我爹在卯时前就给皇宫的宫人们送了口信,说你昨日在皇城玩到了三更,实在困乏,就在皇都客栈留了一日宿。”
谢宣愣了一愣,心说此事一过,他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印象在白枭之眼里只怕是要彻底扎根了。
不过,尽管谢宣莫名其妙又被编造了纨绔事迹,但心中觉得贾朔在这件事上还称得上靠谱一词,毕竟若是引起轰动,说不准早朝时他都要被啰嗦少出宫多看书的劝论。
谢宣佯装不经意地瞥了眼近侧,陈元狩望着门边的不速之客,神情已经隐约泛起了怒意,可他却想着,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谢宣问道:“贾二公子是驾马车来的客栈吗?”
与此同时,陈元狩抱臂斜睨着贾卿言,神色不善,狼眸里的敌意呼之欲出。
贾卿言不甚在意这道目光,很快应道:“是。”
谢宣又问,“贾二公子肯……”
“肯。”
不等谢宣把话说完,贾卿言就径自接了话,他看着谢宣,眸光沉得渗人,好似比急于逃跑的谢宣更加执念于送他回宫一事。
这之后,再交代两三句简单的话后,在谢宣与他使了好几次眼色的情况下,贾卿言犹豫了片刻,提出下楼去马厩驶出马车。
等贾二公子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原先的两个人。
陈元狩问道:“你什么时候再出宫?”
谢宣不可避免地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他遵从内心,也算作变相缓和心情笑了一笑,“我还没回宫呢,陈公子要一直在此处等我吗?”
陈元狩望着谢宣的目光没有丝毫挪转,却没说话。
再次感受到低气压的谢宣唯恐又被拦住去路,急忙轻声宽慰道:“……我会再来找陈公子的。”
直到下了楼坐上马车,谢宣也并不觉得这句救急的应答有何不妥,他的确会再来找陈元狩的,因为他必须要去见韩迦南。
马车驶动,贾卿言拽着缰绳扶正了行驶的方向,忽然道:“你在陈元狩的房间睡了一夜?”
“贾二公子不是都看见了吗?”谢宣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句话,已经摆在贾二公子眼前的事实,他也没有否认的必要。
车外默然了一会儿,贾卿言显得有些古怪的嗓音响起,“你的……嘴是怎么回事?”
谢宣愣了愣,抬手覆上破了皮的下唇。
竟然有这么明显吗?
“喝粥烫到了。”谢宣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地说出了五个瞎字。
贾卿言忽然冷不防道:“我看见陈元狩给你放温了才端上去的。”
谢宣愣了愣,“你怎么不早上来?”
这句话他近乎脱口而出,贾二公子但凡早点上楼,他都不至于在房间内听到昨夜醉酒被强吻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