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了。”谢宣囫囵咽进了嘴里的粥,昧着良心,为刚刚突如其来的行径找了个并不合理的借口。
实际上,他连饱都没感受到。
房间里又变得十分安静,谢宣心中既不希望陈元狩开口说些自己不想听到的话,又不想他一直沉默着。
毕竟,现下的处境里,只有他与陈元狩两个人。
尽管对方昨晚亲了他,但面上却也没表现出半点悔意。谢宣自然也不希望陈元狩与他道这种歉,他只希望陈元狩把昨晚的事,尽快忘得越干净越好。
最好是像他如今一样,什么也记不得了。
谢宣推开还剩下大半碗的热粥,想起昨日在府邸时的经历,随意找了个话题,“这粥是陈公子熬的吗?”
这粥尝着不像是客栈菜系的味道,却很好吃。以至于谢宣在未吃饱前把碗推开后,还隐约感到有些舍不得。
问完这句话后,谢宣甚至有些佩服自己,在告知被强吻后还能像他这样保持表面的淡定询问闲事的,绝对是世间少有。
但也恰恰因为,对面的罪魁祸首在犯下罪行后,还能坦言相对地给他送粥聊天,更是淡定地绝无仅有。
“我借了客栈的灶房。”陈元狩答道,变相承认了谢宣的提问。
“没想到陈公子还会做饭。”现下出口的这句话,谢宣其实在昨日就想说。
陈元狩问道:“很奇怪吗?”
这句反问叫谢宣忽的语塞,寻不出符合时宜的措辞来,他哪里还可能记得清原书写的陈元狩会不会做饭。
陈元狩沉声道:“我师傅说,家里的男人都得会做饭。”
“陈公子为何喊自己的娘亲师傅?”
“她教我习武练剑。”
谢宣问道:“陈公子的娘亲很厉害吗?”
“哪种厉害?”
“习武?”
陈元狩摇了摇头,淡声道:“不厉害。”
想想也是,韩迦南讲述的元昭在逃到定北道前是宫廷画师,何况元家已经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将军,也不需一位握画笔的女子提剑。
不过还有一事谢宣很是好奇,“那她是如何教陈公子习剑的?”
“她扔给我一本剑谱,七日练一篇章,练不会就饿一日。”
“……”谢宣以良久的沉默表达了内心的震撼。
元昭逝世时陈元狩也仅仅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思虑到这点的谢宣不禁感慨,这样的教育方式再加上仇恨与贫穷,也难怪能养出陈元狩这样偏执又强大的疯子。
在问完这颇不寻常的家事,经历犹疑过后,谢宣轻声询问道:“陈公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陈元狩沉默半晌,应道:“辰时七刻。”
紧接着又是沉默,寝房内沉闷得离谱,思索不出其他话题的谢宣经不住煎熬,站起了身,“我想出去透透气。”
陈元狩问道:“去哪儿?”
分明是平淡的语气,听着却有些沉闷。
“去楼……”
话还未说完,不过一瞬的功夫,陈元狩的手覆上桌沿,没有任何迟疑地起身拦住了边说边走的谢宣,上身微微前倾,眼眸略沉,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将其抵在了桌边。
对方的这一举动险些让谢宣没能在原地站稳,陈元狩双手皆触碰着桌沿,拦住了他倾倒的上身。
也正因如此,谢宣斜向某处的腰身毫无预兆地撞到了陈元狩袖口处戴着的皮质护腕,冷硬的触感让他更觉察了一股无形又遍布了整个房间的压迫感。
谢宣从做太子到做皇帝,一直活到如今,还不曾像如今一样被人胆大包天地拦住去路后,却还不敢厉声斥责。
谢宣侧着头,唯恐他多看一眼现在的陈元狩,昨夜不知是何种模样的景象就要重演。
他的上身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拦截被迫向后仰倒了些,尾椎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抵向冰凉坚硬的桌沿,令他的头昏都清醒了大半。
若是再向前几寸,谢宣与陈元狩近乎要脸贴着脸,若有若无的海风气息此时此刻又纠葛在谢宣的鼻息之间。
谢宣低着头不知能看向哪一处,直到看见陈元狩的腰间仅仅佩戴了长剑,那把他见过无数次的短刀不见了踪影。
在现下可怖的遭遇里,这一发现无疑成了谢宣的救命稻草。
谢宣在原处动也不敢动,强定心神出声询问道:“陈公子为何不佩短刀了?”
“扔了。”
谢宣心头一沉,“为什么扔了?”
陈元狩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天大的奇事,眼眸低垂,从容又平淡地应了话,“回客栈的路上,你说不喜欢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