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的亲生母亲就已经死了,他对于母亲的印象,全数来自于大臣们向老皇帝的上奏,其中尽是些对他母亲的谩骂与指责。
他不曾见过母亲,可宋箐却说,他连眼神都与他的母亲极其相似。
但在确定宋箐的确想与他共同抵抗这个朝政后,他心里更想明白的,其实是宋箐方才所说的另一件事。
“你所说的避之不谈的秘密……是什么意思?”谢宣出口问道。
“民女说不出确凿的话来,但听他们那日的言语,此事似是与薛史官也有些关系。”宋箐垂下首,转言又道,“而且民女认为,此事若是暴露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噤了声,叫谢宣感到有些奇怪。
谢宣很快接了话,“会如何?”
“或许……”宋箐抬起头来,用最为淡漠的神情讲出了最为惊心的言语。
“满朝之中皆为罪人。”
在谢宣从丞相府回到皇宫,又来到寝宫之中后,他在寝宫内又看见了白枝雪,他背对着寝门动也不动,低头凝视着那张半米高的长木案,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却像是已经在这等了许久。
见他实在看得出神,连门外的动静都不曾听见半点,要是在往日,一点点不对劲的风吹草动就能叫这位将军回头。
于是谢宣有意放轻了步子,对方的父亲害得自己烦闷了七天,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他顿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当他压轻步履行至白枝雪身后时,却听对方忽然唤道,“皇上。”
原来对方一直晓得他进来了,谢宣顿然没了兴致,绕步走至木案后坐下,低首看向铺满了奏折的桌面,“既然知道朕回来了,你怎么还对着此处……”
忽然之间,当瞧见案上那张摊开的信纸时,谢宣出口的话登时没了下文。
他竟然一直都忘记将这封信放了回去。
陈元狩寄给他的这封信自他收到看完为止,他就不曾动过,一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变故,二是无人会对这张除了奏折就是书卷的无聊桌子起兴趣。
当他再次抬头时,看向白枝雪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不易察觉的戒备。
今日,他也与白枝雪提及过他要出宫见一个人。
“皇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白枝雪开了口,说的话却与谢宣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除了坐下那一刻外,谢宣没再看那张纸一眼,他心中抱有对方不曾留意这张信纸的侥幸,倘若他对此多做留意,恐怕才会叫白枝雪生疑。
谢宣神色淡然地应道:“丞相不在府里,朕问过他的女儿,说他晚上才会回到府邸。朕担忧白国老又要以为朕跑出去玩乐,就提早回来了。”
“倒是你,又来此处做什么?”
从白枝雪的目光里,谢宣问这话时,如蝶羽般纤长的眼睫因眨眼细微地抖了抖。
殿外的阳光洋洋洒洒从纱窗渗透进来,眼睫上像是镀了一层微光,暖色衬着胜雪的肤色,可当美人睁眸时,眼里却天生带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寒气。
白枝雪抛却心中千万思绪,把手里一直握着的一把新剑轻轻置在案上,“臣给皇上找了把好剑,来交与皇上看看是否满意。”
“剑放在这,你退下吧。”
知晓对方只是来送剑,谢宣悬着的心沉下了少许,只不过他也没有与对方再闲谈一两句的心情,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地开口逐了客。
白枝雪却没挪步,问道:“皇上想在何时练剑?”
谢宣想了想,斟酌道:“朕现在也是闲人一个,还是需看白将军何时有空了。”
白枝雪弯身作揖,宽瘦的肩膀微微曲着,面色更叫人捉摸不透,“那就明日吧。”
白枝雪离开后,谢宣拿起那把案上做工精致的细剑,忽然觉察了这剑轻得出奇。
他从镌刻着鎏金云纹的剑鞘里拔出剑,藏在其间的剑锋崭新雪亮。
像是前不久刚铸成的新剑。
第二日刚下早朝,白枝雪就拦住了正往宫殿台阶下走的谢宣。
谢宣身边的太监恭敬问候了一声“将军早”,白枝雪却没有任何理会的意思,转而低首道,“臣去花园等候皇上,皇上记得带上剑。”
这话叫谢宣心中有些惊讶,对方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要这么急迫于教自己练剑,甚至还送了自己一把锋利的真剑。
当初做自己的习剑老师时,白枝雪甚至只许他用木剑练习,还要怕他被木剑伤着。
在寝宫换了身轻便的衣着,谢宣叫退了身旁想跟随他一到前去的下人,手里握着那把轻剑独自去了皇宫中的花园。
如今到了秋初,花园里的锦带花也不曾凋零。
只是他坐着的这把龙椅,却是无法同谢谌尧祝愿的那样前程似锦,仅仅只是坐稳它,都费劲了他所有的心力。
除去石坛里的花,这花园里的树却逐渐开始凋零,清晨时已有宫女来此打扫过,但不过半晌,此处的地面上又多了不少黄叶。
白枝雪也换了身简便的束袖衣装,他直直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一旁的桌上放着那把赫赫有名的封寒剑。
这剑本是他父亲的剑,但早在他初次习剑时,白枭之就把这把剑送给了他。
听到声音,白枝雪拿起桌上的封寒剑,双手握着剑给谢宣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