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憋住不笑,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林秀才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咱们凡事都要按照法条来嘛,是不是啊,否则的话就乱套了是不是啊?”
“镇长您批评的有理。确实是我们兄弟做得不对。”林滨频频赔不是,林海却只是微笑不语。
“知错能改就好嘛!虽然说是法治社会,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不能一点不讲情面不是?渔政那边我打个招呼。不过以后可要注意啦!”除了金钱,被人奴颜婢膝地恭敬着,也是一件很受用的事儿。
“听镇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林海眼睛死死盯着赵大嘴轻轻微笑道。看着赵大嘴肥厚的嘴唇,林海突然想起了饭店里摆放的三足金蟾,腆着个大肚子,嘴里死死咬住铜钱儿不放。只不过三足金蟾是吐钱的,赵大嘴却是吞钱的货。又突然一下子把他矮化成一个肥硕的玩偶,想把它攥在手里,拎起一把锤子把它砸碎。
“呵呵,年轻人,有前途。你呀,做这个可惜了了,我看该向政治方向努力一下嘛,一定会有所作为的。”说罢瞄了一眼装海参的保温箱。
林海笑笑。
“这件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也是,大眼儿他们怎么就没注意海参的规格呢?”回去的路上林海沉默良久道。
“以前大家到了年末都是连根起的,这是行规,也没有人管。习惯了。”
“我觉得很窝囊。”
“我也很窝囊。”
“可是我不想窝囊。”
“不想窝囊以后就要提前打点,免得受气。”
“凭什么要受他的气,大不了五年期满不干了。”
“不干了干别的就一定不受气吗?也怪我,应该早想到这一点。”
“那就一点办法没有吗?”
“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中国人一向反感打官司告状的人,你可以告他,也能告掉他,可是告完以后就别想在这个社会上混了。”林滨顿了顿,接着说,“再说,咱也行贿了不是?搁电视剧里也是反派。”
林海觉得心里很是烦闷,他终于体会到了堂吉诃德的内心感受了。在社会的正与邪的洪流面前,自己是如此之微不足道。最糟糕的是,正与邪并非是泾渭分明的,而是邪中有正、正中有邪。他们既有自己的专属性,同时又有默契的交融点,而其中深奥的尺度,若非创造了太极手的国人,是很难恰到好处把握的。这种小我的智慧,或许是中华民族在浩瀚而错综复杂的历史演变进程中形成的本能自我防护手段,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对群体不利,却没有人想,也不能够改变得了它。
“我不知道。这种人,打不得、骂不得、告不得。但是,他被我惦记上了。”
“惦记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吗?不好惹乎,但也没有主动惹乎别人的习惯。”
本质上,林海确实是个很内敛的人。
“我的意思是,镇里这么多家海区,别人一定也会像你我这样惦记他吧?不光是海区,别的地方赵大嘴的手估计伸得也不短,这么多人估计也都像咱们一样惦记着他。你说,他就不怕万一哪里出了点纰漏把自己窝进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这么个年月。有几个像咱爸咱妈那样把脸面看得比命重的。”
“我说,那个老林家的二小子,笑眯眯的我看着怎么觉得瘆得慌?”赵大嘴的老婆边收拾海参边对赵大嘴说。
“我也这么觉得。”狠狠吸了一口烟,赵大嘴摁死烟蒂,说,“管他的呢,毛头小子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