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心底一沉,把舵交给大副,拎起望远镜跳出舵楼门向后望,只见跟船船身在风浪中失去了控制,随波逐流前仰后合,船身完全侧离了航道,心底暗呼一声:“不好!十有八九是船坏了。”
林老大急忙命令大副掌舵调头奔跟船而去。两船靠牢,林老大一个鱼跃跳上跟船。船上的船员早已乱作一团,“白条”也是满脸汗水,见林老大来了,沉声道:“黑子,真他妈的会挑个时候坏,这下子怕是开不回去了。”
风势渐强,海浪也开始喧嚣起来,“啪”“啪”“啪”地拍打着船舷,像是一只要爬上船却没有多少力气的软塌塌的水怪。
林老大看看远处黑压压逼近的乌云,心情不由焦急起来:“估计什么时候能修好?”
“配件儿烧坏了,恐怕是没辙了。”“白条”无奈地说道。
“不行,风马上要起了,不能等。这样吧,你去把头船开回去,跟船由我扬帆驾驶。”若论起驾驶帆船技术,还没有人能比上他。但这个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驾驶技术,更多的是老大的魄力。
“‘黑白双煞’是一体的,你驾帆船叫我逃跑,哦,英雄你当,叫别人戳我脊梁骨是不?小算盘打得倒是挺响。”“白条”当然不会丢下老朋友自己走的。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当口,把船交给年轻人开回去你放心?”
“我放心。年轻人驾驶帆船赶不上咱们,可是摆弄机器可比咱们厉害多了。再说了,咱们不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白条”依然坚持自己的方案。
拗不过白条,林老大只好叫其他人先走,只留下白条和两个帮手。海边人没有弃船逃命的习惯。船只对于渔民来说,就像侠客手里的刀。
林老大二十多年的海上生涯,见的风浪多去了,有信心挺过这一关。扬起帆,林老大命令其他人把船舱里的货物卸掉。船上装了柴油机,足可以压载了。
林老大不着急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季节起的是南风,船借风势,正奔家的方向而去。按照这个速度,下午船就可以赶回家,吃晚饭还赶趟儿。
乌云以出乎预料的速度黑压压从头顶压过。厚重的含雨云层将海面笼罩得漆黑一片。几声炸雷响过,将天幕炸开几道裂口,瞬时暴雨携带着黄豆大的冰雹倾盆倒下,砸在甲板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海浪也像开了锅一般逐渐沸腾起来,整个海洋突然间变得水濛濛一片,舵楼玻璃被瓢泼的暴雨蒙住,什么也看不到。林老大的心里逐渐笼上一层阴云,以往驾驶帆船出海,大家都走不远,也没必要走很远就可以有很好的渔获,即便有风现往回赶也来得及。但这几年,渔业资源渐不如昔,船只也只有越来越往远洋才可以捕到更多的鱼。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是开着机器出去、扬着帆回来的,就像一只飞到沙漠深处突然折翅的雄鹰。
风势渐强,船身不断猛烈起伏,船帆也发出“呼隆隆”的闷响。林老大连忙命令船员将船舱锁住避免灌进海水,同时将船帆下降一半。
海浪像一头逐渐苏醒的巨兽,越来越狂躁地摆动着身躯想要甩掉一切羁绊。共振将本来杂乱无序互相拥挤消逝的能量汇集起来,逐渐将海浪推涌成了座座山的形状。船只落在波谷,被巨大的海浪抬起几乎呈仰角爬向波峰,而波峰则像山一样横亘在眼前。两位被留下的船员这时早已狂吐起来,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他们也没见识过这样的阵势。
“快,咱们出去把船帆全部降下。”见此架势白条发出命令。
“不用了,出去怕是就回不来了。”林老大这时却出奇地静下来。
风、雨、浪,模糊了家的方向。
船身被掀到波峰,又像过山车一样急速滑向谷底。船身借势直接扎进水里,海浪漫过甲板吞噬了船身,许久才冒了出来。船头硬生生地从海浪里弹出来,一合一仰之间,桅杆被连根折断。只听咔嚓嚓一声闷响,舵楼被倒下的桅杆重重地砸出一道裂口。
第二天,人们看到已经没有了舵楼的船像只海面浮棺一样,没有一丝生机地被海浪戏耍着。
又过了几天,人们发现了林老大的遗骸。他的双手是呈半握状的。
握着舵盘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