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和傅小子都在外面陪着你。”说罢,便拉着还有些不情愿的国公夫人出去了。
待所有婢女也离开,那人走进来,阖上门,走到外间的大屏风处,落座了。
循着门缝飘来的一丝夜风挥动了灯火,印在屏风上的影子陡然间现出狰狞之貌,随着风止,又安稳起来。
“钟小姐,在下秦不遇。”
这句“小姐”,有些耳熟……不待细思,钟时羽就被随后传达的信息夺走了心神。
秦不遇?!
钟时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属实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和大反派碰面了。
秦不遇道:“请钟小姐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下今日之事?”
钟时羽定了定神,从感觉马匹发狂开始说起。
秦不遇本就在场,对今日之事再清楚不过,哪里需要别人再详述,可听着听着,他却越来越诧异。
屏风后的姑娘,语调清晰,条理分明,细节一丝不落,他觉得,任何人听到这番话,都能迅速了解情况——了不起的能力。
把秦不遇放到同样的境地,也不能保证比她做的更好,更何况,秦不遇见惯了袭杀之事,而这对于千金小姐来说,定是头一遭。
越是深思,秦不遇越是好奇,越是想了解钟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耐心地听,直到钟时羽最后一个字落下,秦不遇才道:“钟小姐,锈衣司会尽力缉捕恶徒,若是之后遇到什么问题……”他顿住了。
社交的场面话,钟时羽秒懂,她接上:“定会配合大人。”
秦不遇满意颔首,正欲开口,就听钟小姐接着出声。
“而且,我觉得,傅佑有问题。”
秦不遇一怔,京城关于国公府嫡女对傅状元死心塌地的流言甚嚣尘上,他也简单了解过一些,本欲提醒一番钟家小姐,傅佑并非良人,报了她下午送出的一番好意。
现在看来,他似乎,被别人的假面迷惑了。
秦不遇突然扯了扯嘴角。
钟时羽,你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详细道来。”
隔着屏风,钟时羽看不到秦不遇的表情,但他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这样很好,不然,钟时羽没信心能瞒过他。
钟时羽清咳一声,“我与傅佑之事,是他主动的,傅佑多次表达过他的心意,可我的婢女说,她曾看到过傅佑与其他女子私会……”
从秦不遇自报姓名,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傅佑为男主魏墨均办事,国公府的人能力有限,贸然去查的话,很有可能一无所获,反而打草惊蛇。
若是锈衣司去查,结果自然不同。
只要她接下来地说辞立得住脚,以大反派的谨慎,定然会派人去查。
“拒绝朝中官位,美名其曰陪我,其实,他整日向我表达心中的郁郁不得志,今日,得知我今日的遭遇,他竟然丝毫不意外,甚至还有些遗憾……”
真假掺半,编造了许多莫须有的细节,力图说明傅佑居心不良,与黑衣人勾结,图谋不轨——这是事实。
锈衣司的暗探少有失手,只要他们去查,傅佑的狐狸尾巴铁定藏不住。
马脚一露,他就会活在锈衣司的监视之下,先不说别的,至少南渡口一事暂且算是高枕无忧了。
为了这个目的,钟时羽说得口干舌燥,到尾声了,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挂着一个“深爱傅佑”的人设,立刻弥补道:“秦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您查出傅佑的心上人是谁,能否……告知于我?”
秦不遇未作回应,而是告辞道:“情况已知悉,天色已晚,不打扰钟小姐了。”
待人走远了,钟时羽在脑中又回溯一遍自己的言辞,确定没有一句不该说的,崩了许久的心弦顿时一松,还有心思想,可惜距离太远,没有嗅到大反派的体香。
这点微不可道的遗憾在国公夫人推门而入后立刻消失了,钟时羽喜欢极了国公夫人那像极了阳光晒过的棉被、令人暖融融的体香,嗅一嗅,疲乏尽消。
在这种香气里,对着人渣傅佑飙戏,都不让钟时羽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稍微酝酿了下,指着傅佑腰间的香包,难过道:“傅佑……”
“你怎么没有佩我送予你的香包?”
在定下婚事的男女之间,送香包有着不同的意味,原身也为此不满过,被傅佑三言两语哄骗过去,而今当着盛国公夫妇的面,
他们二人盯着傅佑腰间已经有些磨损的香包,心思更为细腻的国公夫人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傅佑面色一僵,哪里料到她突然发难,张了张嘴刚要解释,钟时羽就打断了他:“你出去!”除了原身,谁愿意听他信口胡诌的话。
钟时羽看着他略有仓惶的背影,心底暗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
这厢,秦不遇在府邸主位上安坐,不顾旁边正为他把脉的老大夫的冷脸。
听钟小姐讲述她的“心上人”,似乎情真意切、十分伤心,可是,“游离”这东西,是很难掩饰的,尤其是在他这个同类面前。
无论亲眼所见怎样的人间惨剧,或是切身的经历悲痛到让人不忍听闻,自己描述起来,都像一个旁观者。
他们二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他选择继续游离,钟小姐选择融入。而傅佑,似乎是她融入的一环。
她想查傅佑,秦不遇很乐意效劳,不过,这次他并不是想还马车那次,达到两清。
他想要,纠缠!
“来人,去查傅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