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镇长的角度一想,董兰也就明白了他的苦衷。乡镇干部在涉及到村务工作时,确实是面临诸多不能用简单思维去思考的事情,他们必须要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才能在那种“农民式狡猾“面前应对自如。
“可是,镇长,我觉得这次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所以,您看----”
尽管觉得镇长分析的很有道理,但董兰还是不死心。在她之前的整个计划里,就是由孟萍萍与刘彩凤当牵头人,利用村里的邻里关系,把那些地荒了的人家土地化零为整,然后统一经营使用。这样的想法,与现在村两委的想法异曲同工,只是谁来统一经营的设定不同罢了。
镇长抬头看了一眼董兰。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干部,诚恳的神情和执拗的话语,在镇长看来,颇有点似曾相识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情来,二十多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当年的愣头青已经是一镇之长。但是,每每闲余时,他却总会问起自己,当上了镇长就算是成功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因为想想过往,看看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石头,那一块曾自认为翡翠的石头,岁月长河磨去一层层理想之壳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块圆滑无比的鹅卵石:硬度是够的,刀枪不入了,只是价值极为普通。
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会不会又是一个“我”呢?脑子里这么一转,镇长就问道:“你真的不怕碰个硬钉子?”
话一出口,镇长自己就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来,当年的乡党委**也是这么问他的。
这件事,他记得特别清楚。
那时候,镇长刚刚从农学院毕业没几年,在邻近燕郊的一个乡政府工作。有一年,县里组织乡村干部到外省去学习考察,看到长三角那边的农村依托上海的城市消费需求,搞起村集体经济,深受启发的他回来就熬夜写出了一个长篇报告递交了上去。于是,就有了乡党委**要他立“军令状”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镇长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痛。他所挂职牵头的村虽然办起了村办企业,但由于对经济形势发展有所误判、村民内部矛盾、村领导集体思想观念固化等多种原因,折腾了三年多时间,最终无疾而终。村民们集资投入的资金打了水漂,他的仕途也自然受到了较大影响,要不然,以他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的资历,至少早在区县机关任职了。要知道,送董兰来任职的组织部李副部长,当年比他的职务还要低。
现在,这个年轻的军队转业干部,会不会重走自己的老路呢?
“如果不是户口不能迁回村里了,我去年底的时候,就想直接复员回村里去的。”董兰自然是明白镇长的话意,“现在就算是去碰了个钉子,顶多就是个面子问题,这个我根本不在乎。现在的问题是,我本就是冲着香坊回来的,如果出现了这样的机会都不去抓住,那肯定是要后悔的。”
“那你准备怎么回复村集体收入的问题?”镇长再次把核心的问题摆了出来。
“这个问题是肯定回避不了的。”董兰看出镇长有点倾向于支持自己的意思了,当即短发一甩,十分干脆的回答,“这个问题,我看可以提交到村民大会上去表决。这是个简单的选择题,第一种选择,是把地出租在外地人,收取稳定但相对较低的租金;第二种选择,则是让村民自己来承包,自愿组合,收益的一部分拿出来设个助老基金。村两委甚至可以用村集体房屋、场地等入股,收入直接纳入助老基金。这样一来,双方的矛盾诉求不都有了解决途径?”
“晕,你连村两委的那个大院子都早算计上了,那可是杨老大和孟老四的自留地,小董啊,你可真是够狠的!”听董兰亮出了周密的计划,镇长才确信,李副部长之前说的话没有水份,她果然是有备而来的。这时候,他已经没有理由阻挡面前这个年轻人了,“那我们就出发吧,赶在村民大会还没散场之前,宣布一下你这个驻村干部的就职演说。”
“今天恐怕来不及了吧,这会都快十点了,我们赶到那里,至少得十点半,恐怕那边成不成都散会了。”
董兰清楚,村里开会,一般都是几十分钟的事,**台上一宣读,台下一举手,能过就过了散会,不能过照样散会。要让村民们像机关干部那样,坐在会议室里,一坐一整天甚至是好几天,他们不闷出病来才怪。
“你放心,你就算是在食堂里吃过饭去,村文化活动中心照样坐着满满的人。”镇长依旧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一看董兰似乎有些急了,就笑着对她说道,“乡镇工作规律头一条,就是着急干不了大事!急什么?慢火先熬着,加的料才能更加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