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紫魅如今已深刻理解了这两句话,再是朱砂痣,等你一旦交付真心,时间久了,也会被对方视作蚊子血。
她初到西泉时,也曾与周勉有一段恩爱甜蜜的时光,虽说西泉苦寒,但周勉好歹是个王爷,条件不至于太差。何况有情饮水饱,她只要能和周勉在一起,就觉得无比快活。孰料两三年后,她感觉到周勉对自己的态度渐渐冷淡,对方时常独锁书房,怔怔发呆,甚至还开始酗酒。
再后来……
慕容紫魅神情落寞:“王爷一醉酒就会打我,醒来后又百般歉意,其实好几次我都不堪忍受,但一对上他悔过的眼睛,就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一次又一次,一次何其多。
数月前,周勉酒醉后再次对慕容紫魅动手,导致已怀胎三月的慕容紫魅滑胎了……
“那一夜之后,我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两行清泪划过慕容紫魅精致的脸庞,程岩望着对方的满头白发,实在心生同情。毕竟自他重生以来,慕容紫魅这个原本的雷剧女主没什么大的发挥,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程岩很难去讨厌她。
何况,如今的慕容紫魅也是真的惨。
但同情归同情,程岩并未表现出来,他想了想,问道:“既然你已从王府逃离,为何不回静安侯府?”
慕容紫魅再次苦笑:“大人莫非不知,自我失踪半年后,我爹为了侯府的颜面,对外宣称我得了急症,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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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岩:“……”他这些年每日忙得焦头烂额,还真不知道京城这些八卦!
“如今我无家可归,无人可依,便想起了大人……”
程岩和庄思宜皆是慌得一批,正想开口,又听慕容紫魅解释:“我听闻两位大人为了建水库,组织了数十万人迁离,有的迁居到了临省,有的则去了新城巫县。如今巫县在大人们的治理下,不但四方安定民生富足,且女子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她们从小就能入女学,甚至女武学,外头都传遍了,说巫县女子的地位乃大安最高,因此,魅儿也想来做一番事业。”
程岩和庄思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片刻后,程岩道:“所以慕容姑娘是想……”
“魅儿想活出自我,不愿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她默默地补充,眼中划过一抹坚定:“魅儿想在巫县开一间妓馆。”
程岩:“……”
庄思宜:“……”
慕容紫魅的意思是,其它繁华之地青楼楚馆林立,她贸然出来抢生意怕是阻碍很多,而她打听过了,巫县还没有妓馆,她作为头一个吃螃蟹的人,收益必然不小,也更容易打出名声。
再说有程岩和庄思宜坐镇巴省,于她而言也多了份保障,倒不是想求两人做什么,而是她相信他们治理地方的能力。
慕容紫魅打算先以巫县为根基,等调教出上得了台面的妓子,就送她们入京参加花魁大比,为妓馆扬名,之后再在京中开设分馆,而后是各个地方……
十年后,她想让大安遍地开花,她想做真正的“百花之王”,永不凋谢。
听完慕容紫魅的宏伟蓝图,程岩默默无语——一代雷剧女主,身具凤命,最后就成了个老鸨?
但他也不好阻止,毕竟大安律法除了禁止官员狎妓外,并没有不许开设妓馆一说。如果慕容紫魅有心如此,只要办其各项手续,合法买人便可。
面对程岩一言难尽的表情,慕容紫魅仍追问道:“大人觉得,魅儿的办法可行得通?”
程岩迟疑道:“本官觉得,慕容姑娘不如换一门生意……”
慕容紫魅愣了愣,眼神黯淡:“魅儿知道妓馆的名声不好听,可于我而言,妓馆不仅仅是做皮肉生意的场所,更是不少可怜女子的安身之地。魅儿不会强迫任何人,反而希望能庇护她们,让她们有个依靠……”
见慕容紫魅心意已决,程岩不再多劝,反而告诉她应该去哪些衙门办手续。
得了程岩的指点,慕容紫魅盈盈一拜,便欲告辞。
她一走,程岩和庄思宜面面相觑,后者道:“她到底来干嘛?”
程岩:“……拜山头?”
庄思宜:“……”
数月后,巫县多了一家名为“玉颜馆”的妓馆,尽管慕容紫魅曾给程岩和庄思宜都发了请柬,但两人谁也没去,一来他们都是官身,二来,京城已传来消息,皇上要到巴省视察水库情况。
因为今年八月,晋堰水库将彻底实现大江截流!
所谓大江截流,指的是利用上下游两道围堰截断晋江主流,如此便可抽干围堰内的江水,裸露出河床,从而在河床的基岩上建坝。但围堰的修筑遭遇了很大的困难,因为选址地的江水深约十八丈,且流速很快,导致抛投的石料很难沉入江底,围堰自然就无法建成。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庄思宜和程岩召集了民间各类能人异士,经过反复论证试验,最后决定在修筑围堰前,向江中大规模平抛沙石料,如此便可压住江底松软的泥沙,同时垫高河床,顺利筑堰。
经过数年来的努力,如今围堰进占已从一百余丈束窄到六丈左右,截流龙口已经成型!
七月末,嘉帝御驾终于抵达巴省,庄思宜和程岩率巴省上下官员前来接驾。
嘉帝在巴省首府小住数日,到了八月初一这日,便与众臣一同来到了围堰所在地。
此时,围堰四座堤头挤满人潮,附近山地上也全是早已准备好的沙石。
嘉帝登上一处摆有祭台的高地,望着滔滔江水和龙口不断出现的旋涡,听着堤头上震耳欲聋的山呼万岁声,一时心潮澎湃,像是只手间便可翻江倒海,操控这世间最为神秘和磅礴的自然之力。
他深吸口气,朝祭台跪下,昭告天地神灵,晋堰水库乃千年大计,国运所系,以求诸神庇佑。
而后,他缓缓起身,拿起一面锣重重一敲——
“咚——”
锣声响,合龙令出。
不计其数的民夫从四座堤头轮番向龙口抛投石料,石入江中,砸出巨大的水浪,而龙口也在众人的见证下越束越窄。
日暮时分,龙口肉眼可见地缩窄一丈有余,江面则被夕阳余晖镀上了金光,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岩岩,想什么呢?”庄思宜见程岩盯着江水发呆,忍不住问道。
程岩:“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
今生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是在某个傍晚,当时江面唯有延绵江水,如今却有了可供上千人站立之地。
而他脚下这片平地,则是用无数人的辛劳和汗水砌成。
当年为了顺利迁移百姓,巴省的官员们几乎跑断了腿,说破了嘴,但不管他们提出的安置方法有多周全,许诺有多诚恳,还是有一些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更不愿见到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从此淹没于江水中。可百姓不走,水库就没办法建,于是,庄思宜下令强行迁离百姓,对于不从者,哪怕是扛走、背走,也要逼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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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官兵与百姓自然会有摩擦,期间闹过好几次大事小事,庄思宜和程岩也争执过好几次。
到了后来,程岩终于明白,很多事不是讲道理就能行得通的,在他愈发理解庄思宜的同时,庄思宜也受他影响,愿意更多地为百姓考虑,行事也更加谨慎。
他们交换着彼此所见到的世界,彼此影响,彼此劝化,终于走过了最初的艰辛。
但,一切只是开始……
建安十年,方真荣探测出库岸多地有滑坡隐患,为此,他们耗费了大量人力和财力制造一千余巨型铁链,将最易滑坡的几座山体牢牢锚住。
建安十一年,有治水能人推算出按照目前的情况,水库只有两百年的寿命,两百年后便会被沉积的泥沙淤死。那天夜里,庄思宜独自在院里站了一夜,次日便下令必须延长水库寿命,如此大动干戈的工程,绝不容许两百年而终!
整整六年,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保持水土、水源、水量和水质,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终于要迎来第一个成果!
初秋的风吹皱江水,投石声连绵三日不绝。
八月初四,酉时。
嘉帝来到了上游一座堤头,亲自用投石车抛下了最后一块巨石。
伴随轰隆巨响,两道戗堤终于链接在了一起,滚滚江水就此被拦腰截断!
那一刻,天翁作美,一道彩虹横跨江面。
百姓们的欢声山呼海啸,而程岩望着漫天灿烂云霞,竟默默掉了泪。
建安二十年,晋堰水库泄洪坝段已全线完成,纵深五十五丈;
建安二十一年,大坝全线封顶,开始进行导流明渠截流合龙以及围堰浇筑;
建安二十二年,春,晋江水域拟实行为期六十天的断航,翻坝转运事项全面启动;
建安二十二年,夏,晋堰水库终于开始了第一次蓄水,目标水位五十丈!
前生,便是这一次蓄水引发了溃坝,但今生,一切都很顺利。
这一年的冬天,程岩和庄思宜回到了京城,尽管晋堰水库还需很长时间才能彻底竣工,但已用不着他们时时盯着了。
等到又一年开印时,两人身着一样的仙鹤绯袍,乘坐一样的轿辇来到宫门前。
入了午门,列队在此的文武百官们见了二人纷纷拱手至礼:“程阁老、庄阁老……”
“嗯。”程岩淡淡应了声,转头去看庄思宜,却见对方也正看着他。
两人双双一愣,又同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