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停在南江府码头, 入眼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程岩满腹心事地下了船, 随口道:“回去不用太赶, 你可要回庄府一趟?”
庄思宜理了理衣衫, 否道:“庄府除了我又没旁人, 回去作甚?”
程岩一想也是, 庄家其余人都被庄思宜赶去了庄子上, 偌大一座庄府,如今连个主人都没有。他忽然想到那天庄思宜对他父母说的话,便道:“那日你说, 庄家长辈都默许了你我之事,是在骗人吗?”
庄思宜模棱两可道:“曾祖父的确清楚内情。”
程岩一惊,他还以为庄思宜仅仅是拒绝了庄敏先提出的亲事!
程岩忽然有几分忐忑, “那你曾祖父他……”
庄思宜面不改色:“的确是默认了。”那日他在灵前, 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曾祖父未曾托梦训斥于他, 就当是默认了吧。
程岩结巴道:“你、你怎么早不说?”
庄思宜:“我怕岩岩顾虑太多。”
程岩愣了愣, 他为什么要顾虑?但庄思宜明显不想再继续谈, 拉着他道:“走吧, 咱们的马应该等急了。”
两人赎回寄养的马匹, 一同赶赴曲州。
一路上程岩始终闷闷不乐, 庄思宜看得分明,努力说话逗趣想让对方轻松点儿,可惜收效甚微。
这日, 他们来到了浙省安平府, 庄思宜提议道:“我记得日华兄就在安平府,岩岩想不想去见见?”
他口中的日华兄便是林昭,两年多前,林昭便调任安平府任通判一职,日华则是对方年满二十后取的表字。
程岩终于来了些兴趣,毕竟他已许久未见林昭了,而且……“半年前日华兄成婚,咱们也未曾有机会当面恭贺,如今既已到了安平,便去见一见吧。”
傍晚,林通判家门前来了两位客人。
当时林昭正被夫人伺候着更衣,得知来人是谁后,他一把挥退林夫人,连衣带都来不及系好就往门外冲,边冲还边喊:“来了!来了!小弟来了!”
而被抛下的林夫人气得小脸通红,一不小心就掰掉一块桌角。
尚不知惹怒了夫人的林昭,此时紧箍住两个青年,眼泪汪汪道:“子山兄、钦容兄,可想死我了!”
程岩和庄思宜双双呼吸困难,他们憋着气安抚了几句,总算得到人身自由。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林昭敞开的衣衫,程岩顿了顿:“许久未见,日华兄依旧如此热情啊。”
林昭这才乐呵呵地系上衣带,顺口道:“你们怎么会来安平?可是有公务?”
程岩半开玩笑道:“自然是恭贺日华兄新婚了。”
“什、什么新婚。”林昭脸上一红,羞涩地低头扯着自己袖子,“都老夫老妻了,一会儿我便请夫人出来见见你们,她、她可好了。”
程岩抽了抽嘴角,莫名恶寒。
几人往内院去的路上,林昭一直滔滔不绝地夸赞自己的妻子,末了不忘问道:“不知何时能听见两位的喜讯啊?”
程岩正有些尴尬,就听庄思宜一本正经道:“敌未灭,何以为家?”
林昭愣了愣,顿时反省自己觉悟是不是太低了?
待入了书房,林昭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夫人甄氏。
没多会儿,一位身材娇小的美貌女子款款行来,在林昭的介绍下,甄氏与程岩和庄思宜互相见了礼。
言谈间,程岩发现这位弟妹性子爽朗泼辣,与外表颇为不符。但他深知林昭就喜欢这样的,毕竟对方心底存了个侠客梦,年少时还吹嘘过将来要和娘子仗剑走天涯……
甄氏没待太久便下去张罗晚膳了,等到饭菜准备妥当,三位昔年同窗共坐一桌,不禁忆起了当年。
“以前你们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情谊不变,连外放都要一处。”林昭啧了口酒,非常直男气息地调侃道:“日后你们成了亲有了娃,莫不是还要订个娃娃亲?”
程岩干咳一声,还未开口,庄思宜却道:“何须订娃娃亲?阿岩的孩子,我自然视作亲生骨肉。”
林昭一顿,又是一脸感动,再次反省自己的友情是不是太廉价了?
杯酒之间,程岩沉闷的情绪也渐渐散了,正欲说笑几句,忽有下人来禀,说衙门里出了事,知府大人请林昭即刻回去。
气氛骤然冷掉,林昭眉心一蹙:“可有说何事?”
下人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对方没说,但观其神色似乎很焦躁。”
林昭不敢再拖延,只有向程岩和庄思宜告罪,回去换了身官袍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整个晚上就再没有回来,直到次日中午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