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话的人,乃是高氏多年的家臣,德高望重,昔日连高鸿也要称上一声叔父,与高羽直如祖孙。如今说起这话来,众人都笑看上座的昌平王夫妇。
纤雨郡主也笑道,“说的正是呢,哥哥嫂嫂若是有一子半女,我就常住进宫中,陪着嫂嫂说话。”
纤雨说话间眉眼含笑,“如今哥哥都已经做了舅舅,怎么还不肯让纤雨做姑姑呢?”
席上最为寡言少语的任连云,在纤雨郡主说完这一句话,神情也柔和了几分。二人去岁成亲,今年开春时候,便诞下了一个女儿。那小郡主身体康健,不似其母柔弱,神情面貌倒有几分像外祖母澜姬。高氏家族已多年不曾有新生命降临,这一个孩子深得人心,虽然只是外孙女,却入了高氏族谱,并不曾跟随父姓。之后又由王族中辈分最长、早已隐居不出的澜姬亲自定名,单名唤作漪。
任连云性子原本冷淡,就算与新婚妻子纤雨之间,也多是相对无言罢了,而对这个中年得来的女儿,却是十分疼爱,视若掌珠。当年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似乎都已经过去,只剩下身边妻儿,是唯一的牵挂。而平安生下女儿的纤雨,气色也好了许多。比起仍旧神色憔悴的高羽,几乎是神采飞扬了。往日里腼腆寡言,如今却也能在这样的宴会上,言笑晏晏,毫不怯场了。
众人听了纤雨郡主的话,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高羽微怔,转而却大笑道,“妹妹说的正是,今日设宴,就是为了这样一件好事。”说着含笑瞧了身边披着金色面纱的王妃一眼,又对众人道,“王妃已有了身孕,今年年内,漪儿便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整个殿堂瞬时一静,过了一霎,所有人才回过神来,离席拜下,山呼庆贺。
纤雨也喜道,“哥哥嫂嫂这消息瞒的妹妹好苦。”
高羽笑道,“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这不赶着就告诉你了。等孩子出世之后,就把漪儿接进来,和他一处作伴。两个孩子相差不过半岁,就如你我幼年时一般,一处长大,自然情谊不同。”
纤雨笑道,“哥哥自说自话,这侄儿还不知是男是女,倒把漪儿的将来都订下了。我是自然没什么的,怎么也不问问将军?如今在府里,每日抱着漪儿的人可不是我这个母亲,倒是将军这个父亲呢。”说着便含笑望着一边的任连云。任连云一怔,只是盯着杯中的酒,半晌才道,“孩儿能有世子作伴,自然是好事。”
高羽又笑道,“你倒是和王妃一模一样,还没有个影子,就说是个世子。其实女儿有何不好?瞧瞧漪儿的模样,就觉得是个女儿也极是惹人怜爱。父子之间说话不易,倒是女儿更为贴心。到那时候,我心疼孩儿的心,说不定比任将军尤甚呢。”
任连云和纤雨还未说话,一直默不作声的玲珑却忽然间出声道,“自然是个世子。如此一来,敦煌才能够如众卿所言,万世兴盛,永享太平。”
高羽闻言便侧过头瞧着玲珑,玲珑却并不曾看向高羽,只是轻声道,“这几日我总觉得身上乏力,今日倒觉得好些。想着后园子里那些花也开了,不曾好好赏一赏。今日怀蓉夫人难得入宫一次,不如陪我去悬苑赏一赏花可好?”
怀蓉听闻高羽和玲珑的喜事,正自出神,却不想玲珑问道自己身上来。只是今日入宫之前收到玲珑所赠的玉佩,早知道她是有要紧的话要对自己说的,便笑道,“早听闻敦煌城中琪花瑶草,尽在宫中悬苑。王妃既然相邀,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等散了席,便劳烦王妃了。”
却见玲珑盈盈起身,扶着身边侍女的手道,“何必等那一个时辰,花开短暂,未必就肯候着人去,夫人若是愿意,不如你我这就去罢。”说着竟扶着侍女离席,从屏风背后出了殿。
怀蓉自到了敦煌之后,虽行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却不曾想着昌平王妃,竟是丝毫不顾忌礼仪,竟自己设了宴,又匆匆离去。怀蓉瞧了高羽一眼,只见他方才还笑逐颜开的脸上似乎有些怔忡神情,望着玲珑离去的背影,却是一言不发。怀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又转过头去瞧着文崎。
文崎倒是不以为意,点头道,“既然是王妃诚心相邀,去就是了。这殿中气味混杂,不比园子里花香盈袖,王妃如今身子不比平时,自然觉得园子里更畅快些。你陪着王妃去,可要好生照拂,确保王妃平安无事。”
高羽此时像是回过了神,笑着敬了怀蓉一杯,“王妃行事素来随意惯了,倒是叫夫人见笑了,还望夫人替我好生照顾,在此先行谢过。”又对文崎笑道,“既然王妃和夫人有体己话说,将军就陪着我,在这里畅快饮酒罢。”
文崎还未说话,纤雨先笑道,“我这嫂嫂真是偏心,我和她一处长大,竟然在这里偏着怀蓉郡主,只带着她一人去赏花,把我这个小姑子搁在一边。”
高羽笑道,“偏你有这许多的话,这园子你哪里去得?自小沾了花粉,便要出疹,王妃这是体谅你的意思。”
纤雨笑道,“哥哥真是偏心嫂嫂,说什么都是你们的道路。罢了,我就在这里,瞧着你们饮酒就是。”说着便笑吟吟地给身边的任连云满上酒杯。
怀蓉又瞧了文崎一眼,见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起身向高羽告罪,着玲珑方才身后侍立的另一个女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