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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第廿八章(11)无言敛皱眉山翠

芸月见怀蓉不做声,默默转过头去,仍旧凝望着无边花海,犹如不曾听见自己的话语一般。芸月却并不着恼,反而自己揭起帷幔走了进去。这位蓉姑娘,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安静寡言,却因为自己是封太妃倚重的人,还肯给自己几分薄面。虽然谈不上倾心相交,每每见了面,都口口声声唤着姐姐,笑盈盈的。还记得那时候在重华寺里,诵经默坐之余,在太妃跟前也有言笑晏晏,天真烂漫的时候。也难怪太妃喜爱她,该安静的时候绝不多言,却又在太妃觉得寂寞的时候,露出那么刚刚好的几分小儿女情态。

重华寺里长大的怀蓉,像是溪涧边上长出的一枝梅花,虽然身有傲骨,却也自有娇俏颜色,幽香盈盈。自从回了王府,又在南安王世子提亲之后大病了一场,这性子却愈发冷僻起来,每每言谈犀利,倒像是三姑娘的样子。倒是三姑娘,性子渐渐柔和起来。而如今远嫁来到敦煌,就像是纸上的墨梅,只有傲骨铮铮,却再也没有了香色。对待身边的人,也愈发没了个言语,除了和绯玉还偶然说上几句,其余的人几乎就像不存在一般,尤其是对自己,不论自己说些什么,她总是不愿答话。

新嫁方才一年,下头为怀蓉备着的衣衫多是喜庆红色,今日怀蓉身上,是一件胭脂色的软罗春衣,颜色极是娇俏,衬着那一张脸孔,却是脂粉不施,愈发雪白。怀蓉才刚嫁到敦煌的时候,芸月心里是有几分担忧的。唯恐她远远地放逐了自己,是存了必死之心。却没有想到,出嫁后的怀蓉一切都十分正常,饮食睡眠都好,每日里也并不曾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反倒常常在这偌大的园子里走动,在参差高下的楼阁中穿梭。

只是脸色却仍旧苍白,身形也瘦削,除了丫头们给预备的衣裳,自己并不在首饰脂粉上上心。就连自幼读熟了的佛经,也都束之高阁,再不曾瞧上一眼。在芸月的眼里,怀蓉就像是一个空壳子似的,每日里如所有人一样活着,魂灵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在望着远处的湖水的时候,才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思索神色。

芸月知道,此时她在怀蓉身边,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守望而已。这也是封太妃托付给自己的最后的事。太妃早就想放了芸月走,却又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而自己也一直觉得,大恩未报,不能就这样离开。

直到怀蓉出嫁的前一日,太妃才对自己说,把这一生最疼爱的一个孩子托付给了自己,让自己务必照顾着她,守护着她,直到有一日,怀蓉能够真正地放下所有,开始新的生活。这件事情十分要紧,到那个时候,自己欠太妃的活命之恩,也都能够一笔勾销。

说起来,这些年在太妃身边陪伴最久的那个人,在太妃的身上注入了全部的青春的那个人,并不是怀蓉,而是自己。然而在怀蓉不在的日子里,太妃却依旧会觉得寂寞,而在怀蓉离开之后,太妃也将最信任的自己送到她身边。这便是血脉亲情了,自己不管如何,都是不能逾越这个位置的。然而自己心里却也知足,若不是太妃,她这一生早在被丢弃在重华寺门前的时候,就已经完结了。而如今,等怀蓉真正安顿下来,她欠太妃的恩情,也就有了个了局。

自己原本以为,这一生也就是如此了,在重华寺中,伺候太妃终老,之后的岁月,守着她的陵墓,永远地相伴。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离开烟雨迷蒙的蓉城,来到北地的大漠荒原,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等到怀蓉有了别样的人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能够离开,去任何的地方,做任何的事,而不用在顾忌任何人。可以去看这世上更多的风景,北疆的雪原,京城的秋叶,还有江南的十里春堤。原来自己的将来,竟然还有这样多的可能。只是如今这情形,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复命呢。

芸月走上前几步,伸手到怀蓉面前笑道,“夫人可还记得这个?昌平王妃说是知道夫人精神不好,不爱见人,只是实在心里惦记着夫人,想要见夫人一面呢。怕夫人不肯去,特特遣人送了这个进来,请夫人瞧着咱们王妃的份上,去宫中一叙。”

怀蓉侧过头,瞧见芸月掌心里的东西,不是别的,竟是一个拳头大小银匣子里头,放着的一枚小小的桃花佩,粉色剔透莹润,犹如还带着清晨露珠和香气一般。

这玉佩怀蓉是认得的,青罗总是带在身上,乃是二哥哥送她的定情之物。却不曾想到这样一件东西,此时竟在玲珑手中。青罗曾对自己提起玲珑,说是可以和自己作伴,想必青罗是真心爱重玲珑,才会将这体己的东西都送了她。怀蓉想起自己出阁,青罗并不曾送了自己什么。想必是她能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能对自己说的话,都已经做完说完了。而不曾说出口的那些,自己也都已经明白。

芸月见怀蓉神色间似乎有松动意味,便凑上前去,又笑道,“我前几日听说,昌平王妃这几日身子有些倦怠,总是不愿见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如今忽然要在宫中设宴,若不是身子好了,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夫人可记得,去年冬天,夫人不惯北地严寒,一时病着了,昌平王妃送了多少物件来,有好些都是从她宫苑里搬出来给夫人的。如今昌平王妃身上抱恙,夫人岂有不去瞧瞧的道理?”

芸月瞧了瞧怀蓉神色,又接着道,“咱们且不说昌平王妃对夫人的私情,如今这敦煌城里的局势,不消我说,夫人心里也明白。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府里和昌平王府邸,就盼着看见两下里不合,好从中做手脚。三爷从中斡旋,既不能不顾着昌平王和昌平王妃明面上的面子,又还要顾着咱们王爷和王妃的里子。说起来,三爷本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心思并不在这些上头,也实在是费神。若是那边设宴,夫人不去,少不得又有人要说三道四。夫人纵然不愿,想想王妃的心意和三爷的处境,也恼不得要委屈一二了。”

怀蓉伸手拿过那桃花玉佩,放在手掌心摩挲了半晌,那玉倒不是什么倾城之物,只是精细生动,犹如盛开在枝头,像是去岁自己初嫁的时候,匀妆居里的那灼灼颜色。前些日子给母亲书信,要她给自己做一盒子桃花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只是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只映衬寒梅的清冷,而那些曾有过娇妍色彩的岁月,早已随着匀妆居外的落英,随着蜿蜒溪水,一起逝去了。即使是那时节,自己也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芬芳和颜色,何况是如今呢?

怀蓉将手中那一枚玉佩放回芸月手中的匣子,淡淡嘱咐道,“昌平王妃既然相邀,我就去一次也就是了。你且把这玉佩好生送回去,想必她也不会只送了这么一样东西,必然还有些金玉玩意儿。你便再去配上几样表礼,就说到了时辰,我自然会去赴宴。”

芸月闻言面上一喜,道,“那些东西都已经预备下了,交给信差也就是了。”

说着正要退下,怀蓉却忽然道,“且等一等。”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方月白色的绢帕,起身走到玉阑干前,俯身折下阑干外的几朵浅紫色桐花,又从芸月手里接过那银匣子,将那几朵桐花放在里头,簇拥着那一枚玉佩。

芸月不解地瞧着怀蓉,怀蓉笑道,“那些东西,昌平王妃怎么会瞧呢?倒是这匣子,她是一定会打开来看的。这几朵桐花,便是我对她的回礼了。”

说着抬起头,望着纷纷的落花无尽,忽然道,“年年怨春意,不竞桃杏林。自开还自落,暗芳终暗沈。昌平王妃看了这花,想必也知道我的心意了。”说着便转身出了飞亭,去寻绯玉去了。留了芸月一个人站在远处,倒有些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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