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将葛氏的银镯子仔细在怀中藏好,忽然伸手拉过葛氏就往外走,却也不说一句话。葛氏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青罗只是不说话,拉着她快步往前走。葛氏只觉得手腕几乎要被勒的断了一样,吃痛之下使力挣脱,青罗却抓的极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葛氏此时心里已如死灰,挣扎了几次也就放了手,由得她去,默不作声地跟着。
只是忽然间走到外头,清晨的光明落入眼睛,几乎叫她睁不开眼睛。她已经有多日不曾看见这朝阳初生了。她把自己锁在地藏王殿的灵位前头,只在昨宵夜半的时候走出去,在从古木枝桠里漏过来的月光下头,在墙角看见了这么一枝紫色的茉莉花。
她不知道这花为什么生在这里,只是情不自禁地摘了下来,放到了自己日夜相对的那几个人的面前。而在其余的日夜里,她只是一个人在空旷的殿阁里,对着长明的灯烛,一语不发地凝望着。
如今在晨光里走出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那些人一起死了一样,看到这温暖日光下的初夏浓翠,几乎已经不知所措了。她一眼瞥见墙角的那一树茉莉花,和青罗手里的那一枝一样,白色里含着一点紫色的晕斑,只是与月夜里的凄清不同,含着晨露,此时显得尤为娇艳。
葛氏一晃神,已被青罗拉着走过了许多地方,或是烈火里倾圮的断壁颓垣,或者是劫后余生的阶前青翠,重华山上的雾气散了,一切都显得明亮而清晰,叫人眼光无从回避。
葛氏心里恍惚想,这座被林岚笼罩着的山岭,何时有了这样分明的昼夜?或者从来都是有的,只是自己从不曾在此刻看见罢了。葛氏忽然想起自己的家乡,自己未嫁时候的光景,似乎那一座城,才是这样的明亮照眼。而后来在蓉城中的这些岁月,永远地蒙上了这样的一层雾气。
不知到了何处,青罗忽然止了脚步,把手里的茉莉递给葛氏,也不说话,只是指着不远处的门扉。
葛氏定神一看,这似乎是重华寺里的另一处禅院,与封氏怀蓉住的那一间形制仿佛,此时门扉紧闭,四下寂静无声。然而葛氏却能感觉到,四周山林里似乎隐隐有刀兵的寒气。她原本是不懂得这些的,然而这些日子磨洗过来,到底不是之前那个人了。就好像自己这些日子在灵堂里,看上去只有自己一个人,其实身边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她又如何能够不知道呢?
葛氏在门前停住了脚步,却不是因为觉得危险。她隐隐约约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秘密的东西,自己一旦踏足进去,她原本已经预备好要干净了结的人生,就又会有了新的变数。然而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头的向往,她透过在那两扇紧闭的门扉,似乎看见了未来隐约的期望。
葛月逍立在门前,心里觉得似乎过了许久,却又似乎只是一刹那的光阴而已。忽然她听见里头一声若有若无的响动,心里惊跳,再也来不及犹豫,也不去看站在一边的青罗,便快步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与怀蓉当日居住的那一处庭院的空明澄净不同,这一处的庭院,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别院一般。一应布置点染,不见富贵华丽,也并未刻意求简,俱是情致盎然。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阶前开着西疆再常见不过杜鹃,一丛一丛的簇拥在一处,颜色新鲜,显得十分热闹。葛月逍远远瞧见墙角还种着几株石榴,如今还未到榴月,却已有几朵吐露了火一样的嫣红。再过半月,就是“一丛千朵压阑干,翦碎红绡却作团”的热闹景象了。然而石榴花下头,似乎还种着一径的茉莉,倒是比石榴花开的还多些,犹如星星点点的露水一样,娇柔而温婉。
葛氏忽然笑起来,原来石榴花开的时候,也正是茉莉的时节。只是这样浓艳的花色看得惯了,也就自然喜爱这样的清新颜色了罢。
葛氏也不再多停留,一径往里头走。与院子里花开团簇的热闹不同,青石阶尽头的屋舍,却是清净简单不过的砖瓦屋舍。一面青竹帘子落下来,晨光落在哪上头,却隔住了瞧不见里头的样子。侧耳听去,似乎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声响。